方期瞧这二人模样,客套得实在不像从小一块儿的同伴,正自满肚疑惑,忽舱门被人拉开,一长须老将大步入内来——
“三儿,听他们说你的手又伤了?”
“不碍事,他们大惊小怪,已经重新包扎妥当了。”
见李敢以左臂撑着要起身,李广忙轻手轻脚地制止住,仔细端详了他的右臂,方才松了口气,这才留意到船舱内的其他两人。
“讨寇校尉方期,拜见李老将军!”方期施礼道,李广虽未封侯,但身为军中老将,兢兢业业为国效力多年,自是让人敬重。
李广温颜还礼,而后转过身来……
子青一动不动地立在当地,双目漠然地盯着他,并未施礼,淡淡地、缓缓地道:“多年未见,李老将军别来无恙否?”
“你是……”
李广细看她,却怎么也想不起面前的少年究竟是何人。
李敢扶着舱壁起身,朝父亲沉声道:“爹爹,她是阿原。”
“阿原?!”即使有外人在场,李广依然无法掩饰住面上的吃惊之色,定定地盯住子青,渐渐辨出昔日熟悉轮廓,双目顿时喜得要流泪一般,道,“你……你真是秦原?”
子青看着他,一声不吭,脑中想起将军的话“把他骂一顿,痛痛快快地骂一顿!”,可到了此时此刻,她已连骂都不愿再骂。
站在她眼前的李广,与她记忆中的李广相距甚远。
额头眼角沟壑起伏,两鬓间点点斑白,连脊背都看得出些许微驼。七年的时光,已将他彻底地变成了一个老者。
他的身后是李敢带着恳求期盼的眼神,再加上一个又是好奇又是疑惑的方期。
骤然移开目光,子青死死盯牢着船板,飞快道:“我尚有军务在身,恕不奉陪!告辞!”
说罢,再不看任何一人,疾步出舱门而去。
乍然遇见,秦原明明是女儿家,怎得一身戎装?李广尚在迷雾之中,急忙便要追出去,却被李敢牢牢拽住。
方期不明究里,也向李广等人匆匆告辞,出舱门而去。
“她、她……怎么会……”李广大惑不解。
“爹爹,阿原的事情我慢慢告诉你,你切莫着急。”
李敢安抚着他,这才将事情原委慢慢地全部告诉了李广,只是关于秦鼎之死,他含糊带过,并未说出秦鼎是自戕而亡,生怕老父承受不住。
饶得如此,李广亦是老泪纵横,此生之中,他最为悔恨的便是此事,日夜随身,附之如蛊,总盼着有一日能寻到秦鼎向他忏悔。不料,故人已逝……
“爹爹,阿原她在军中终是不妥。”
直待到老父情绪稍平,李敢才道。
“是得想个法子,她是秦兄唯一的子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有事。”李广皱紧眉头,“……霍将军不是一直都很想要你过去帮他么?若拿你去把秦原换过来,也不知他肯不肯?”
李敢颦眉:“只怕不易。
115第十二章长安(三)
夜已渐深,霍去病支肘半靠在案几上,心不在焉地听着赵破奴回报此次出征所擒获俘虏与缴获战利品的清单。
“待下船后,先将单桓王、稽沮王、呼于屠王,酋涂王及五王母、单于阏氏等等人押送进京去。你找个妥帖的人,路上须得以礼相待,不可欺辱打骂。”他吩咐道,倦倦地捏了捏眉心。
“诺。”赵破奴笑道,“人选卑职已心中有数。”
霍去病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将军可是也要回京?”
“嗯。”霍去病想起子青的话,无可奈何道,“你记得替我备辆马车。”
“诺。将军可要人随行?”
“……子青随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