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箐俯身凑近些,压低了声音:“爱卿如若钟意于她,就不怕对方痛心伤臆吗?”
钟意?
姜琼华好似被这两个字刺了耳朵,对于这份污蔑有些一言难尽:“陛下还是少听一些闲言碎语吧,忆姝唤臣一声姑姑,臣只待她如小辈,没那些秽亵心思。也不知宫中是哪些脏心烂肺在传这些言论,陛下若是知晓,不如告诉臣,臣去帮您肃清君侧。”
楚箐显然不信,她冷冷笑道:“朕只是诧异,卿这般冷心冷情,竟然也会如此诚挚用心地去宠着什么人。”
这话一挑明,姜琼华便知晓了——皇帝是把明忆姝当成自己的软肋了。
真是说笑,当朝皇帝,就只有这般浅薄拙劣的回击吗?
这世上,能够制衡自己的人还未出生呢,一个养在府中的娇弱女子而已,居然可笑地被他人当成了自己的软肋?
“不如实话说与陛下,臣府中之人,不是什么亲眷,连栾.宠都算不上。”姜琼华言辞中带了几分轻松,好似她根本不把什么人放在心上,“臣当年有一痛恨之人,那人倒台那日,臣还是觉得不解气,便把她唯一的亲眷孤女接来,先养着看吧,等臣哪日想报仇解气了,再下手报复不迟。”
这话属实太疯,把楚箐都给惊诧到了。
世上怎会有这么疯魔癫狂之人?报复还嫌不解气,连仇家的后代都要接手到身边,然后等着下一个报仇解恨的时机。
太疯了。
楚箐蹙眉:“既然不是触犯了我朝律罚,那么同辈之仇,错处应当不及后代。这么多年了,养只猫狗都生出感情了,朕听闻爱卿待她极好,怎能舍得杀害呢?”
“陛下打听得倒是仔细,看来对我府中之人很是上心啊。”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不在意,姜琼华淡然轻快地回话说:“既然如此,我把她赠与陛下。如何?”
楚箐:“……”
楚箐彻底没了后话,心中为这女子感到悲戚。
她其实见过明忆姝。
那日繁花古木之下,她遥遥地看了对方一眼,见那身段纤柔清冷,宛若谪仙似的。
明忆姝亦是遥遥朝她望来,神情清澈、冷淡、恬静,周身气质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像是一池难起波澜的水,一阵无关世事的风,说不准哪天就彻底散了。
叫人心中惋惜伤悲。
·
京城落了初雪。
万籁俱寂。
传话者驾马逆雪而来,急匆匆地入了森严的丞相府。
紧接着,相府的下人们领了命,逐级有序地把话递来某处寝殿。
屋内煦暖,除去熏香之外,还有女子独有的轻软气息。伺候的下人轻手轻脚进了门,带进来的新雪泠泠,很快便被人拂掉,唯恐惊扰了殿内贵人。
榻间女子,是当今权相,姜琼华的人。
“明姑娘,丞相传话,要您过去。”
见明忆姝没醒,丫鬟未敢径直上前,便低眉顺眼地隔着几步停了下来。
明忆姝伏睡不到半刻钟,被人突兀唤醒,一睁眼,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昨夜因杨太尉的事情与丞相争吵后,她一夜未眠,而对方也在夜阑黑天时便去了天牢,期间两人再未说过一句话。
明忆姝没多说什么,她撑起身子,忽觉心口一痛,旧疾,来势汹汹。
丫鬟苏倩儿吓了一跳,上前来扶:“姑娘旧疾复发了吗……”
明忆姝纤眉紧蹙,咽下心头苦楚,强撑着再次起身,“不碍事。”
赶去天牢后,她远远地看到姜琼华站在那里等自己,这地方阴湿气重,哪怕屋内点着烛火,依旧照不亮所有的阴暗角落,分明是白日青天,但进了牢狱深处,还会给人一种身处夜阑黑天的错觉。
丞相姜琼华背对着明忆姝,这里光亮不好,墨绿浇金的丞相服裳,瞧过去时,却像是染了浓重的黑。
暗里看不清她的神色,明忆姝只听到对方冷淡平静地问了自己一声——还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