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

六年前的自己太心慈手软,没有像如今这般决绝,否则也不会给那唐广君有“还魂诈尸”的机会。

于是,盛怒之下的姜琼华又命令手下去把季子君抓来,她要好好问问当年事。

丞相府的众人吓得眼观鼻鼻观口,恨不得离此三里远,一点儿都不想被右相的怒火牵连到。

姜琼华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又回了明忆姝寝殿。

方才自己发火的模样显然吓到了明忆姝,对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姜琼华缓慢抬起一只手去掐她纤弱的脖颈,一路上移,虎口卡着对方流畅的下颌时,姜琼华终于开口了:“忆姝,你说,孤还该不该好好留着你。”

明忆姝惶恐跪下:“姑姑,忆姝不知哪里做错了。”

“哪里错了?”姜琼华有些发笑地将这话重复了一遍,随即也半俯身,去抚她的脸颊,“错在恶鬼不该穿上这皮囊再来骗孤。”

她偏执地顺着明忆姝的下颌线一路寻找,恨不得找到一条能掀开人皮的线,把唐广君的骨头扒出来,看看眼前之人还是不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姑娘。

明忆姝被她这惊悚的动作惊出了冷汗,沁出在轻薄且细的鼻骨上,又被姜琼华轻柔拭去。

姜琼华动作温柔,眼神却已经冷到了底,她心道,明忆姝真有一种细骨撑皮的美,美得绝世,反而不像是人。

很像精怪神鬼来这世上一遭,搞不好还真就被那唐广君的魂夺了舍。

“姑姑,我不明白。”

明忆姝完全想不通为什么片刻功夫,眼前的姜琼华就能生气成这般失控的模样,只是一封平常至极的信而已,也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托付老师去解决一些事情而已,那事情对姑姑有益无害,姑姑她为何会这般气愤?

面对心上人无端的恶意,明忆姝难得地显露出了几分无措,她茫然地站在姜琼华面前,不知该去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平息对方的怒火,更不知对方要怎样罚自己才肯和好如初。

明忆姝哀伤抬眸,对上了姜琼华那恨意滔天,厌恶至极的眼神。

那种恨意,明忆姝甚至觉得,如若自己日日伤她,这六年都没办法积攒这么多的恨意。

这恨,这厌恶,至少也得十余年。

对方是借着她,去恨着谁呢?

明忆姝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也还能够忍下委屈,毕竟姑姑生气和仇恨的对象不是自己,自己还能道歉,还能修复两人的关系,和曾经一样,没关系……

“我不是别的什么人。”明忆姝为了去信于她,抬手抓着对方的手,引着对方加重力气去掐自己,“姑姑只要能放下仇恨冷静片刻,借我出气也无妨。”

姜琼华岌岌可危的神智稍微回来了些,她倒也不会真的就这样轻率地掐死明忆姝,于是她没有加重力气,只是无声地收回了手。

她在等,等唐广君的棺木被掀开,等季子君被抓到自己面前,等一个叫自己安心的结果……

在此期间,暂且先不为难明忆姝。

明忆姝见姜琼华松开了手,误以为对方已经消了火,她轻轻咳嗽几声,心口又有些不适起来,但现在不适合去吃药,明忆姝只能轻轻去拉对方的衣袖,试图借着一点接触和缓自己的情感,压下心头的难受。

姜琼华此刻没准备原谅明忆姝,她垂眼睨了地上的明忆姝一眼,甩袖转身,没一个好脸色地出了门。

明忆姝匆忙挽留道:“夜里冷,姑姑别走。”

“你又不是离开孤便活不成了,跪地上久了,骨头都软了吗。”姜琼华在生气时惯常说一些重话,她很会挑着人的痛处讲,丝毫不顾及对方的颜面,“起来,别让孤觉得你丢人。”

明忆姝耳畔一阵发闷,每一个字她都听清楚了,但完整地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后,她就好像听不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