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央很是谨慎:“你确定?山里没有埋伏了?”丘陵一带多草丛和树林,如果郁州军在高地设伏,那他们撤退的路上就会有麻烦。
“都查过了。将军放心,没有埋伏。”
这让张央松了口气。看来郁州军没有料到他们这么快就会走,因此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
张央向剩下的部队下令道:“传我命令,出城!”
很快,城中剩下的军队护送着长长的辎重车马,朝着已经被清空的山路赶去。
果然如探子所说,他们一路上压根没有瞧见敌军的身影。这叫张央不由欣喜。
又走了一阵后,大军终于也行至丘陵地带了。
张央下令让队伍进山,同时仍然让探子不停打探四周的环境,时刻保持警戒。他自己则负责殿后,方便观察全军的状况。
当将近两千人的队伍全部进入山路,并且仍然没有发现敌军的踪影,张央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看来这次撤退应该能够顺利!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刚走没多远,前方的队伍越走越慢,逐渐完全不动了。
张央等了一阵,仍然不见队伍前行,赶紧命令亲兵:“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走了?”
亲兵跑了出去,不多时就回来了:“将军,听说前方车轮陷进地里,走不了了!”
“怎么会?”
前几日倒是下过雨,但今日已经放晴了,地并不是很湿,怎可能把车轮陷住?何况他的军队那么多人,一辆车被陷了,大家一起抬出来,余下的车马绕道走就是了,竟然会完全堵死?
张央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带上几个亲兵,亲自朝队伍前方赶去。
两千人的队伍绵延了数百米长,由于拥堵,士卒们的情绪有些浮躁,队形也开始变乱,许多人拥挤着向前,也想去前方一探究竟。这导致了本就不宽阔的山路几乎被堵死了。
“回去,都给我回去!”张央挥舞马鞭,抽打着脱离队伍的人,“什长给我管好自己的兵!”
被抽打的士卒们惨叫着让开通道,张央继续向前。
终于,张央来到了拥堵的路段,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叫他傻了眼——不止一辆车陷落了,而是路上几乎所有的车全都沦陷了!每一辆车上都装满了沉重的食物和装备,即使牲畜在前面拉,人在后面推,也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将车推出来。
这里的士兵似乎已经推了很久了,各个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好容易在前面推出来一辆,后方来的车又陷进了坑里。
“怎么回事?!”张央高声质问。
众人见张央到来,连忙行礼:“将军。”
一名军官上前汇报道:“将军,这条路上有很多坑,应当是有人故意挖的!我们这么多车马,实在无法通过,可能得换一条路走……”
“放屁!”张央勃然大怒。他们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怎么可能这时候退回去?天黑之前出不了丘陵地就糟了!
他跳下马拨开人群,走到几处陷落的地方检查了一下,发现路上的确遍布着坑洞。这些坑并不大,至多也就一两尺的深度,形状前浅后深,刚刚好能卡住车轮。如果车比较轻,或许还能通过。可他们每辆车装满辎重,在微微湿润的泥地里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张央的心顿时揪起来了,恐惧在他心头蔓延,爬遍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浑身发麻。
“刚才是谁探的路?把那混账给我叫过来!!”
很快,负责探路的前锋军官被带到了张央面前。
张央二话不说,上来便是一脚踹在那军官胸口,军官登时仰倒在地,痛苦地蜷起身子,又不敢叫苦:“将、将军……”
张央指着满地的深坑,怒发冲冠:“你怎么探的路?地上这么多坑,看不见吗?!”
那军官无法狡辩。当时在山路的开头横倒了很多树木和土堆,他以为那些便是郁州军设下的路障,因此将树木搬开,土堆铲走,他便以为已经清完路障了。至于这些坑,他实际是看到了的,但这些不大也不深的坑,行人想要通过轻而易举,他便没太当回事。谁能想到,车一来,便被陷住了……
“张将军!”后方又冲过来一名慌张的探子,向张央汇报最新军情,“大事不好,郁州军正在向我们逼近,已快到山谷口了!”
张央倒吸一口冷气。当看到这些沦陷的车马时,他便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郁州军设下的陷阱!他当时还抱着一些侥幸的心理,可惜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快传令后方备战!”张央下令。同时又命令中间这些正在推车的士兵,“赶紧推啊!”
在宽阔的平原上,阵型想怎么摆开都不难,可在起伏狭窄的山道里,任何阵型的调度都变得很困难。最初布阵时,张央将战斗力强的兵马分成头尾两部分,保护中间的辎重队。现在他想将前方的战力调回后方作战,或者替换已经推车推得精疲力竭辎重兵,都无法做到,因为那只会使本就拥挤的山路变得更加混乱,军队彻底失去秩序。
很快,郁州军就到了。即使是从三里地外赶来,可轻装简行的他们速度比困在丘陵地的碻磝军快了太多。
后方传来喊杀声、惨叫声,是郁州军开始撕咬他们的尾巴。
这些声音太令人慌乱了,许多碻磝军支撑不住,抛下了车马开始逃窜。即使在强大的压力下,士卒们从乱坑中推出了几辆车,仍然无法改善道路被堵的情况。
郁州军甚至不慌不忙地爬上了两侧的山坡,开始从高处向他们射箭。
“张将军,赶紧弃车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亲兵焦急地劝说张央。现在放弃这些辎重逃跑是他们唯一的办法了。若不然,军队很快会彻底失控。到时候非但辎重保不住,损兵折将将难以计数!
张央两眼通红,心里恨极了,却又毫无办法。原本奇袭历城是多么漂亮的一场胜仗!他以极小的损失拿下了一座城,即使守不住城,也往齐国的脸上狠狠糊了个巴掌,还运走了他们一城的物资!
如果放弃这些,他就变成空着手来,空着手走,彻底白忙活一场了……
但正如亲兵所言,放弃是他唯一的选择。他甚至没办法只从车上卸下一部分物资丢在路边,使车辆变得轻便,因为那会挡住后方队伍的路。
“唔!”随着一声闷声,又一名士卒中箭倒地了,
“……放弃辎重,撤!”张央不得已做出了决断。
他的这条命令令周遭的士卒们全都松了口气。
“放弃辎重,撤!”
“放弃辎重,撤!”
“……”
传令兵高声复诵着将军的指令,很快,这条命令就传遍了全军。
碻磝兵们如蒙大赦,立刻抛弃所有的车马,向前方奔走。没了身外之物的负担,拥堵的山路瞬间变得畅通。
……
“刺史,他们已放弃车马,开始全面撤退了。”消息很快传回了负责指挥的梁阑玉耳中。
“好。追着他们再咬几口,快出山就不用追了。”梁阑玉没有打算赶尽杀绝,也不太可能赶尽杀绝。一旦出了山路,碻磝军就有能力迅速组织展开反击,她没必要和他们硬磕。城池收回来了,东西也留下了,剩下的残兵败将就让他们走吧。
“是。”传令兵匆忙地在战场中不断穿梭。
这场仗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碻磝军败走丘陵地,头也不回地赶回自家驻地去了,并没有再杀个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