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开门。”
片刻后,耳边钻进一个细细的软糯嗓音,旋即虚弱的魂体重新回到身体。
那股可怕的压迫消失。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阴影也消失了。
但冯石天清楚,她可以随时前来。
自己在她手底下已经死过一次了。
不能逃。
也逃不掉。
苏时深时不时查看时间。
时间每拉长一分钟,男人眸色就暗沉一分。
十分钟后人还没回来,他开始坐不住了。
十分钟其实不长。
但在某些时刻,十分钟里的每分每秒的刻度似乎拉长了。
如果真像无名道长说的那样,冯石天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不应该轻松解决,花不了多长时间吗?
身为苏氏集团的掌权者,苏时深并非一个没有耐心的霸总。
否则也不会在接手苏氏后,短短几年时间让苏氏更上一层楼。
这些年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只会工作的机器人。
右右的出现,悄无声息地将他冰冷坚硬的内心融化出一道口子。
然后与这个小家伙连接上,注入了连他自己都意外的情感。
是以理智上相信无名道长的判断。
甚至他自己也能理智地分析:以右右能随意进入饿鬼道的本事,再怎么都不会有事。
只是情感上却无法控制。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那个小家伙时刻牵着心神。
平时就连去公司上班。
偶尔也会分神想,她在家里会不会无聊。
出去玩的话万一走丢——虽然她肯定能找回来。
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她会不会不小心出意外。
——在公司以冷酷出名的霸总苏大少,大概还不清楚自己的心理可以称为:老父亲心理。
……
“哥哥,右右回来啦”
在苏时深再次抬腕看表时,小姑娘的身影从窗外飘进来,迅速融入自己身体,向哥哥播报自己的战绩。
“差点就吓死坏蛋了,但是坏蛋被他的师父保护了。”
冯石天知道他被师父留下的玉佩救了一命。
可他不知道,在那枚玉佩碎掉时,右右看到了一个极淡的老人虚影。
虚影闪烁着浓郁的功德金光。
他冲右右做了一个充满歉意的鞠躬动作。
而在冯石天磕头自白时,虚影就在旁边。
他发出了一声极浅极轻的叹息,然后把闪烁的所有功德点尽数投入进冯石天的体内。
旋即化作虚无。
这下右右不知道该怎么了。
那些功德点不足以完全消除冯石天的罪业,但他师父的行为,让右右很难过。
他的师父明明可以往生,以后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
如今却魂飞魄散。
右右继续送坏蛋上路的话,她会觉得坏蛋的师父就白白魂飞魄散了。
小姑娘通过坏蛋的师父,想到自己的师父。
光是想想师父魂飞魄散,她就想哭。
同时右右又很生气。
坏蛋师父那么好,他怎么可以那么坏呢。
恰好冯石天说是有人买了他的恶咒害苏时深。
右右就回来了。
哥哥是大人,比她懂得多,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找哥哥。
……
右右一一向苏时深说明经过,说着说着嗓音带了点哭腔,眼圈红红的。
“坏蛋的师父那么多功德……”她闷闷地说,“做了很多好事呢。”
思考半天,她终于得出来四个字:“不值得呀。”
苏时深安静听着,小姑娘如今语言能力愈发流。
即使有些地方说得懵懂,他前后一结合也能听明白。
“右右,值不值得,不是靠别人鉴定,而是自己决定,唯心所然。”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冯石天的师父想替他的徒弟赎罪,不惜魂飞魄散,这件事他觉得值得。”
“那位功德深厚的道长赎罪,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冯石天。”
顿了顿,他继续耐心地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在为自己赎罪,因为冯石天是他教出来的。”
然后大哥趁机告诉右右什么叫“子不教,父之过”。
循序渐近地将之类比到师父和徒弟,哥哥和妹妹中。
小姑娘听完,过了几秒,脸白白地地说:
“那要是以后右右犯错了,师父和哥哥也要为右右赎罪吗?”
苏时深担心说得太严重吓到她。
小家伙以后一点错都不敢犯,做什么都战战兢兢,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没那么严重,”他温声道,“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像冯石天那样,犯一些小错是没有问题的。”
右右松了口气,大声宣告:“我才不会像坏蛋那样。”
“当然,我们家的小公主可是玄门中的小警察,只会把那些坏蛋抓起来。”
苏时深顺着她的话:
“但是,右右记得你先前看的那部动画片吗?里面那只猫猫警察为了将坏老鼠抓住,一路追赶,最后成功抓住坏老鼠。”
“可过程中伤到了无辜的小羊,最后猫猫警察再也不能当警察了,伤到的无辜小羊断掉一只腿,跑不快了。”
“而猫猫警察的爸爸妈妈为了帮助它,到处求情,还被打伤。”
右右想起剧情,点点头。
“猫猫警察是在做好事抓坏人,它没有错。”
苏时深声音低沉柔和,趁热打铁娓娓道来:
“但它太冲动了,没有考虑一味蛮干会带来什么后果。”
“没有伤到无辜者,没有引起别的事端,自然是好事。”
“可一旦引起了,事情发生就没办法阻止了。”
右右好像明白哥哥的意思了。
她若有所思地喃喃:“哥哥是让右右以后遇到坏蛋,不能冲动,要学会思考……”
苏时深眼中顿时有了笑意。
总算成功地输出了一些教育理念,让小家伙明白什么叫谋而后动。
夸了几句小家伙后,他准备结束这场教育。
就听到小姑娘好似琢磨出什么来,她开心地说:
“哥哥,右右知道了!”
“以后右右要是遇到坏蛋,先把坏蛋抓到没人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机会伤害到无辜的人了。”
苏时深:“……”
他的重点其实是在“不要冲动”地做某件事。
小家伙的理解却是,只要不伤害到无辜者,随便冲。
……算了,慢慢来吧。
他暗叹口气,兄妹俩一起上楼。
门被敲响时,冯石天身体条件反射地抖了下。
打开门,目光一分都不敢往右右身上瞄,只冲苏时深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请进。”
苏时深想过冯石天的状态不会太好,却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好。
在商场见到对方,身着道袍,年纪不算大,三十岁左右,五官周正,一副高人的神气模样。
此时的他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
面色惨白,身体不自觉地佝偻颤抖,眼睛里盛满惊恐,活似一只惊弓之鸟,离崩溃并不远了。
他应该趁这段时间把房间里阴邪的东西收了起来。
苏时深进屋后,没感受到不舒服的地方。
冯石天搬出两个凳子。
苏时深没坐,右右却自顾地爬上去坐好,小短腿晃啊晃。
每晃一下,冯石天心脏跳动的频率就紧一下。
苏大总裁居高临下地望向冯石天,神情淡漠,直奔主题:
“你说是有人特意买了你的恶咒来对付我?”
“对。”
冯石天努力忽略那道小身影带来的压迫,稳住心神。
他心知这事事关自己是否能活,自是拿出一万分的小心。
不等苏时深继续发问,他直接和盘托出:“买我恶咒的人,你应该不陌生,他是唐忆丰。”
苏时深眸色微动,面无波澜。
唐忆丰是唐氏集团的少东家。
唐氏和苏氏向来不和,双方互别苗头从上上辈就开始了。
两家虽然不对付,可商场中利益纠纷,表面上没有撕破脸皮,见面也得“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