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养漂亮机灵小骗子

“这也是那棵老槐树爷爷的愿望,它在原地站了几百年,彻底站腻啦,就想当一艘被风推着四海为家的船。”

路南柯作为特邀信使,领着家里的大人赴约出席,给大肥羊先生介绍:“在我们这儿,这可是特别高兴的事。”

不是所有的死亡,都注定伴随着悲伤和不舍——至少在有槐中世界在的地方,就不是这样。

在他们这里,像老信使和老槐树,就是开启了一段新征程。

从今以后,这一对老朋友就要正式退休,去见槐中世界的其他朋友,去一件一件做他们几百年里都没时间做的事,去拜访他们当初没时间停留的所有地方。

大肥羊先生被他牵着手,一看就是多亏有小信使解说,才放下了心:“原来是这样,现在我完全不觉得难过了。”

小信使的眼睛金亮亮,用力点头:“嗯嗯。”

大肥羊先生蹲下来,帮小信使整理好柔软的浅金色小卷毛,把那一顶小软毡帽扶正。

今天出门前,路南柯没有用金盏花的汁液染头发,也没有把太阳的光倒进眼睛。

经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苗圃专家帮助,生了根的小槐树,正一点一点恢复生机。

即使不再靠着“假活”,在初夏热烈的阳光里,那些枝条也已经能支棱起来一点点叶子,勇敢地跟路过的蝴蝶和蜜蜂打招呼。

小槐树还特别腼腆地告诉路南柯,有一棵喝水超级无敌厉害的云杉哥哥,手把手教它怎么扎根、怎么吨吨吨喝水。

小槐树学得有点慢,努力了好几天,也只能探出几厘米的根,但也有在努力喝水和晒太阳了。

“是非常显著的成就。”穆瑜摸摸那些小卷毛,温声告诉他,“不要急,可以慢慢来。”

路南柯当然也很清楚这个道理,也是这么告诉小树的,就是稍微有一点遗憾:“就是来不及在今年开花啦。”

“所以明年会开得很漂亮。”穆瑜说,“因为积攒了两年的养分,所以能一口气开出非常繁茂的花,蜜也会比一年花更甜。”

漂亮的金眼睛倏地亮闪闪,要不是身体还虚弱,小信使差一点就要蹦高了:“真的?是真的吗?我想开一整树,酿一大罐子蜜!”

穆瑜把他抱起来:“好。”

他和完全不娇气也不难养、就是有点爱漂亮的小槐树拉钩:“明年我们开一整树。”

小信使抱住大肥羊先生,把脸埋进肩膀,柔软的小卷毛在颈间蹭了蹭。

“好像是场梦啊。”路南柯小声嘟囔,“先生,您知道吗?我到现在还会害怕呢,怕是南柯一梦。”

穆瑜问:“在梦里,你的好兄弟也要备考吗?”

路南柯:“……”

小信使一点也不仗义地笑个不停:“那倒是不会!”

红桃K之所以没一起来参加宴会,就是因为被抓去恶补《信使守则须知一万条》,紧急参加梦寐以求的信使资格证考试。

这个结果其实一点也不稀奇——至少路南柯早就猜到了。

毕竟老槐树生出的新槐树芽急着抓一个幸运小意识当信使,而当时在场的一位幸运意识,恰巧被红布条绊了个大马趴,摔在了新槐树芽的结契阵上。

红桃K那天晚上一直都能看见红布条,还觉得只是运气好,睡一觉醒来就看不到了。

结果睡一觉醒过来,红布条还是贼亮贼嚣张,一群小红布条围着红桃K,非要他继续变魔术。

吓得红桃K拔腿就跑,身后追着一排打成蝴蝶结的小红布条:“好兄弟!你听我说,你先别害怕,我好像出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幻觉……”

好兄弟刚睡醒,抻着懒腰打着哈欠,亮出金叶子,恭喜红桃K从此成为信使队伍的光荣一员。

红桃K愣了半天,抓起路南柯的手腕,翻来覆去检查那根看得清清楚楚的红布条。

要不是像这种从意识升格的信使,在正式荣升上任之前,还必须得考试,必须牢记《信使守则须知一万条》,红桃K就乐疯了。

在被瞬间严格的好兄弟前辈郑重拍肩,从大挎包里咣叽一声拿出一本备考指南以后,红桃K的幸福和喜悦,就骤然变成了悲喜交加。

来参加宴会之前,路南柯还特地推着自行车探望好兄弟,去送了和大肥羊先生一起准备的“满分爱心备考套餐”。

有些得意洋洋晃尾巴,完全不讲义气,潇洒地扔下好兄弟自己来参加宴会的小信使,刚才其实蹲在那棵老槐树的新槐树芽边上,一口气讲了一大堆好话。

路南柯一边捻诀,给新槐树芽浇最干净清亮的清水,一边讲:“他是很好的人,又诚实,又勇敢,又讲义气,肯定能当一个非常好的信使。”

“那是我的好兄弟,我过段时间要去养伤,要养好才能继续工作。”小信使拜托那棵槐树芽,“请一定帮我照顾他。”

“这会儿来的都是信使。”

把能召唤的水一口气都浇干净了的小信使,这会儿的确一步也走不动了,趴在大肥羊先生肩上,小声当讲解员:“他们戴的是槐花勋章。”

槐花勋章代表信使的最高荣耀——要么是从恶徒手中保护了槐中世界,要么是击退了魇,保护了槐中世界的意识,要么就是送满了十万封信、十万件快递,护送了十万场梦。

路南柯也击退了一只魇,他的槐花勋章也到了,相当神气地别在小软毡帽上。

只不过这种声势,要比起其他信使来说,可还是难免有些逊色了。

来的信使都是已经做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槐花勋章早都积累成串,一嘟噜一嘟噜地佩戴在信使的专业制服上,就像路南柯好不容易买到的那串槐花风铃。

——小骗子感觉自己稍微好了一点,就振作精神,其实是打算推着自行车,找机会偷偷溜出去,再买个新礼物的。

可惜种树人先生的信心是真的很容易动摇。

其实完全不娇气、完全不难养的小槐树,根本就没有时间出门。

全世界都找不出这么忙的小槐树了。

本来想溜出门的小骗子变身小尾巴,一发现种树人先生不自信,就立刻冲过去,主动给检查伤口:“长了好多愈伤组织!”

种树人先生的自信增长10%,持续时间10分钟。

十分钟后,刚要溜出门的小骗子察觉不对,立刻拔腿溜回来:“根长了!长了足足零点五厘米!”

种树人先生的自信增长15%,持续时间15分钟。

十五分钟后,悄悄穿好衣服,摸到自行车钥匙的小骗子察觉不对,立刻拔腿溜回来:“发了一个小芽尖尖!叶子比之前长大了一小圈……”

这些天的小槐树都忙极了。

为了哄种树人先生自信起来,小槐树晕头转向地大口吃饭专心睡觉好好休息,一有时间就躺在太阳光里睡午觉,连信和快递都是两位实习的信使帮忙分头去送的。

效果当然也显而易见——那些被整整齐齐缝起来的伤口,已经几乎看不见,也再摸不太出来。

疼更是一点也没再疼过,倒是有一点痒。

小云杉树哥哥特别有经验地介绍,这就是要长新的侧枝,长枝条可比长叶子费力气,还得多喝水。

做梦都想长侧枝的小槐树又高兴又得意,又有点遗憾,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风铃没摔碎就好了。

要是那串风铃没摔碎的话,现在就能被他打个响指变出来,亲手送给大肥羊先生了。

大肥羊先生从怀里拿出一串风铃,放在路南柯手里:“是不是这样?”

路南柯:“!!!”

他不敢乱碰,小心翼翼地把风铃捧起来,发现每朵槐花都好好的。

没有裂缝,也完全看不出修补的痕迹,轻轻一晃,还能听见流水似的叮叮咚咚。

他和风铃一起被修好了。

“好了!”小信使捧着风铃,眼睛亮得快要掉金粉,“全好了!之前碎得那么厉害,现在完全好了!”

穆瑜点了点头:“偶尔就是会这样。”

他给小信使温声讲:“偶尔会有奇迹发生,会在坏事之后有好事。”

“这个奇迹真好。”路南柯用力揉眼睛,“我要把它送给您,我想送给您和您的家——我是说,我们的家,我想送很多礼物。”

他说:“我想送上一棵树的春夏秋冬。”

“这是今年的春天,让它替我开花。”

小信使以帽上的槐花勋章承诺:“我会送您很多个春夏秋冬。”

穆瑜郑重道谢,认真收好一颗小槐树送给他的花:“我也有回礼。”

路南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完全没打算要回礼,正忙着要摇头,有一群信使恰好热热闹闹地走过来,端着晶莹剔透的槐花酿,向少年信使举杯致意。

路南柯在槐中世界东跑西窜,其实认识不少信使,关系不能说好,但也绝不算坏。

毕竟是个漂亮又淘气,一肚子坏水到处骗人、偏偏又正直到离谱,偶尔叫人心软到极点,绝大多数时候却又气得人牙痒痒的小骗子。

信使们喜欢这棵漂亮的小槐树,又经常被气到撸着袖子一路狂飙自行车,横跨三个片区千里追杀,说什么也要亲手揍这坏小子一顿。

有这种机会,这些信使当然不会放过,立刻兴冲冲围上来。

“唉,我这勋章可太沉了,就要戴不动了。”

第一个信使故意气他:“这可不是玻璃的,全是真金白银大钻石,可值一大笔钱。”

——做信使的,可以不在乎一万件事,勋章的事可不行。

路南柯气得闭上眼睛不肯看,低声给大肥羊先生讲:“他们这是从业时间比我长,送的信比我多。”

小信使暗中发誓,等自己身体好全了,就要发奋努力辛勤送信送快递,一定赢回一大堆真金白银大钻石送给大肥羊先生。

“我的勋章倒是没那么全,但我今年这花开得太香了。”

第二个信使故意气他:“你看,你看,这些蝴蝶非要跟着我,轰都轰不走。”

——做信使的,可以不在乎一万件事和勋章,开花的事可不行。

路南柯气得直捂耳朵,照着大肥羊先生教的反驳:“我是要攒一年的花,明年一块儿开,你们等着看吧。”

小信使暗中发誓,等自己身体好全了,每年春天都要开一大堆花,漂亮到必须收门票才能看那种,门票钱全送给大肥羊先生。

“我的花开的倒是一般,但我也不能和你们待太久了。”

第三个信使故意气所有人:“我得回去收信,我收到了一封收件人是我的挂号信。”

所有信使:“!!!”

——做信使的,可以不在乎一万件事、不在乎勋章、不在乎开花,但绝对没人不会在乎一封收件人是自己的信。

信使注定穿梭在两个世界、注定寂寞、注定被人遗忘,虽然早就接受了这种命运,甚至自得其乐,可又哪里会有人真不想留下半点痕迹。

他们是槐树的枝条,可就算是一棵树,也是会想被记住的。

小信使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红布条,倔强地扭过头,没有和其他信使一样追着要看信,对大肥羊先生说:“其实……”

“路南——路遥知!!”

外面响起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你的快递!太多了太多了,你自己出来拿吧!”

所有信使:“?!?!?”

信使们立刻扔下那封挂号信,轰隆隆冲出去:“谁的快递?”

“路遥知的!”因为工作太繁重,考试还没出分的红桃K已经紧急上岗,蹬着崭新的自行车,“一二三四五六七……哎呀太多了,太多了,好兄弟你快点过来拿!”

小信使一动不动地愣在大肥羊先生怀里。

红桃K抹了把汗,咧开嘴笑着用力挥手,他骑得太快了,大口大口喘气:“我看看我看看,有给你的糖!代号是Ice-whitesnowball,还有这个自行车变速器,代号是Blood-redwildwolf,还有代号Smoky-greybigstone的神秘特工送给你的液压助推器,他说你可能会变得很沉,可能会把二哥的腰压坏,得未雨绸,绸不认识……”

被神秘特工们酷到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睁大眼睛的小信使:“……”

被酷到吸氧、羡慕到变形的所有信使:“…………”

“唉,反正一大堆呢,那边还有一大堆小红布条跟过来了,好像里面还有他们的快递。”

红桃K实在不知道未雨绸什么,索性把信也往大麻袋里一塞,跳下自行车,扛着麻袋跑过来:“这都是你的!路遥知,你家里给你寄的快递!”

满满一大麻袋的快递,被他一口气全送过来。

“他们说他们很想念你,想知道你身体好了没有,伤口还疼不疼,有没有好好吃饭跟喝水。”

新上任的信使超级尽责,兴高采烈朝他喊:“他们问你,路遥知,你什么时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