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小缄默者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吃完了他的烤麦子。
傀儡师第一次烤,还不是很熟练,麦粒上有没拍净的灰,和着眼泪糊出来一只乌漆墨黑的小花猫。
傀儡师抱着小花猫,用银线举起相机。
时润声听见相机拍照片的声音,难过得很想哭,又忍不住笑出来,用力揉眼睛:“请,请先不要照,我现在不好看,我要洗一下脸……”
“好看。”傀儡师说,“和我想种的花长得很像。”
小缄默者:“……”
什么都相信的小缄默者在一瞬间,甚至隐约理解了白塔的做法:“您想种的……是这样的花吗?”
傀儡师把他装进小花盆里:“不好看吗?”
小缄默者抉择良久,坚定地背叛了原本的想法,选择支持自己的朋友:“好看,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小花猫。”
“是啊。”傀儡师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该有小花猫。”
那只是一片很普通的小树叶,长得和大部分树叶都差不多,边缘有一点点小锯齿。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小缄默者有一项最重要的任务,是帮来自异乡的傀儡师找到不碎掉的方法。
这比什么都更重要,甚至暂时比自由和回家都更重要一点点。
大狼狗整天和其他狗打架,对林子里的小动物其实一点也不凶,除了大骨头和追着时润声跑,最感兴趣的就是跟着小缄默者出去玩,看小鸟叽叽喳喳到处飞。
傀儡师放下那片叶子,一只手盖在小缄默者的颈后:“睡不好吗?”
村子里会有人去摘树叶泡茶,杜仲树的树皮、果子、叶和根都有用,能入药。那些银白色细线是橡胶,提炼出来以后能卖很多钱。
“小心一些。”穆瑜说,“轻一点。”
傀儡师没有答话,只是应了一声,又低头问:“要不要学?”
重要到每次想起这件事,小缄默者就完全顾不上那个变成风的愿望——他们现在的领域可是相通的。
杜仲树的再生能力很强,所以很多人会在一棵树还活着的时候,就拿走这些,让树自己慢慢长好,再等待着下一轮的采摘和收割。
水有一点凉,手帕浸过水,也变得溼潤清凉,覆在发烫的眼睛上。
就算是一片又脆又薄的树叶,如果真的不想让它碎掉,只要尽可能小心一些,轻一些,也足够了。
他想变成风,变成风可以帮大狼狗打架,但不能带大狼狗去看小鸟。
时润声小心地摸着那片小杜仲叶,在叶片边缘碰了碰,学着放在唇边。
时润声还没有学会用树叶吹曲子,小心地把那片叶子收好,摸摸怀里的大脑袋。
“有,早上会更多。”时润声回过神,“那时候的空气很新鲜,阳光很漂亮,鸟叫声很好听。”
更何况这是片小杜仲叶,无毒性温,能入药、能泡茶,能强筋健骨,镇静镇痛。
大狼狗听不懂,甩了几圈尾巴,高高兴兴趴在他身边睡觉。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说走就走:“那我们明天去林子里玩。”
变干净的小花猫躲在手帕底下,蜷起身体,被年轻的旅人圈在怀里轻轻拍着,听傀儡师用一片树叶吹从没听过的曲子。
干净的小花猫从衣服和手帕底下钻出来,探出一点点脑袋,双手接过被银线递给自己的树叶。
傀儡师很擅长这个,能吹出不同的调子,有不同音色,还能学小鸟叫。
时润声被它拱得又痒又高兴,又怕不小心碰坏了那片小树叶,努力把叶片捧高,笑得肚子痛:“好了,好了,我们明早去林子里看小鸟……”
时润声想到这里,就又有些忍不住地担心。
“有一点……”时润声小声说,又立刻补充,“但没关系,我不是很需要睡觉。”
时润声的身上盖着傀儡师的外衣,他今天累坏了,睫毛一点一点坠下来,又受惊似的轻悸,重新睁开眼睛。
这是个对大狼狗很不负责的决定,小缄默者变得有一点犹豫,轻轻摸着那些毛毛,小声说:“……对不起。”
傀儡师抱着小小的缄默者,点了点头:“就这样。”
小缄默者的注意力被在水面上飞的小石头抓走,好不容易扯回来一点,赶快点头:“没有问题,我对林子很熟,可以陪您在林子里绕一大圈。”
傀儡师也没再吹树叶,换了个更炫酷的技能,正有一下没一下,随手用小石头打水漂:“林子里有很多小鸟吗?”
他得带着他的朋友一起去找,看有什么事能叫人不难过,能治意识的伤。
在睡觉的大狼狗听见小鸟啾啾叫,支棱着耳朵跑过来找,钻进小缄默者的怀里翻来翻去。
杜仲叶很容易碎,稍微一搓就会碎成片,每片之间都会有银白色的细线相连。
捧着杜仲叶的小花猫怔了怔,慢慢眨了下眼睛:“……就这样?”
用树叶吹曲子当然是项非常炫酷的技能。
时润声看见自己,他还很小的时候,被爸爸妈妈带去树林里,给杜仲树穿衣服,“您是怎么不让它碎掉的?”
如果是平时,时润声在早起以后会晨练,会处理晚上积压的委托,会带着大狼狗去林子里练习体术,一直到太阳彻底升起来。
来自异乡的旅人拿出纯棉手帕,在干净的湖水里打湿,仔细拧干,帮怀里的孩子把脸上的灰擦干净。
也不能让大狼狗在怀里拱来拱去,不能帮忙梳毛和洗澡,不能帮忙揉肚子。
偏偏就总有人要拿着它搓圆捏扁,弄碎以后事不关己地扔下,责怪一片小树叶实在不争气,怎么这么不结实。
“这是杜仲树叶。”小缄默者认得这种叶子,他看见一些画面,很短暂和模糊,但那是他。
小缄默者被决定早睡早起的傀儡师抱起来,牵着大狼狗一起回小木屋,犹豫了一路,才在进门后小声问:“我们的领域真的连起来了吗?”
“真的。”傀儡师点了点头,揭穿正在洗脸的小花猫,“我看到你刚才往里面放叶子,放在了那一摞照片中间,还有一块小石子。”
小花猫:“!!!”
小花猫耳朵通红,紧急藏起想用来学习打水漂的小石子。
“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吗?”傀儡师蹲下来,停在他面前,“如果你不太习惯,我们可以顺便去找,让缄默者领域分开的办法。”
小缄默者用力摇头,比自己意识到的更急切:“不会!”
傀儡师摸了摸他的头发。
时润声只是担心,如果自己变成了风,会不会影响到朋友。
缄默者之间原本不会共振,时润声看过很多资料。
那些资料上都只是说,缄默者能模仿他人的频率,和向导或是哨兵建立短暂的、不可持续的连接。
资料还会特地提醒向导和哨兵,这种共振是假的,只是临时应急,一旦解决了眼前的紧急状况,就要立刻使用分离类的言语,及时断开连接
这也就意味着,每个缄默者都会在被“请与我建立联系”、“我们是同伴”引导着,拆去心防打开领域。
然后再被“这是谎言”、“请尽快离开”丢掉,留在原地。
这样的言语是很难被彻底忘记的,留在原地的记忆也一样。所以资料里说,缄默者的领域天生易碎,不耐用,需要定时更换。
看到这里的小缄默者,还曾经抱着那份资料,鼓起勇气去找那一株槲寄生:“请问……要定时更换什么?是领域吗?”
那人看他的视线很奇怪。
——现在时润声能想起来了,被改过的记忆里,有人和蔼地对他说是。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领域只有一个,碎了就碎了,就像碎掉的心脏也没办法随随便便就换一颗新的。
要被定时更换的是缄默者,不耐用的也是缄默者。
他们说缄默者天生易碎。
时润声尽力不去想自己做的那些梦。
他要带着朋友去林子里看小鸟,洗漱好后就主动躺在小木床上,睁着眼睛,看傀儡师在灯下的影子。
那是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影子,清瘦挺拔,披着件宽松柔软的外套,不论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
时润声看得很认真,他想起自己一直忘了把这句话说出来,所以小声开口:“我、我很高兴,和您共振。”
“比我能说的,最高兴的感觉,还更高兴。”小缄默者有点笨拙地解释,“我们,好像……不孤单。”
傀儡师坐在他的床边:“我们不孤单。”
小缄默者乖乖躺在小床上,被子也盖得平平整整,澄透的眼睛亮了一下,安静弯了弯。
傀儡师把大床和小床拼在一起,自己也躺下去,枕着手臂看小缄默者。
时润声的耳朵有点烫,小声问:“您在看什么?”
“我在向你学习。”傀儡师说,“想和你一样勇敢。”
小缄默者咻地发烫,整个人都通红,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我不勇敢,您大概误会了,我——”
他被灵巧的银线拽着手腕,从小被窝里偷出来,塞进大床的大被窝,被傀儡师捉住。
傀儡师躺在床上,把时润声举起来,晃了晃:“勇敢,还很坚强。”
来自异乡的傀儡师似乎有自己的鉴定方法,用银线把小花猫对着灯光,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你被人欺骗了很多次,但还是选择相信我,很多人没有这种勇气。”
小花猫害羞得不太会动,热乎乎地解释:“那是因为……您很值得信任。”
“你也很值得信任。”傀儡师说,“今天把我从白塔里救出来,简直帅炸了。”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用词毫不客气,精准地复述了当时的情形。
虽然他身困白塔,内有压迫外有强敌,但反派小BOSS英勇善战,只身突出重围,白塔一败涂地。
小花猫被夸得滚烫,钻进被窝团成一小团,彻底不动了。
大BOSS隔着被子戳戳小BOSS:“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还想继续聊天。”
“还没有……我太烫了。”小BOSS严严实实地蒙着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诚实地回答,“我的领域还在冒泡泡呢。”
十九岁的反派大BOSS枕着胳膊,用银线拽拽小BOSS,想去他的领域里玩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