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浸淫在秦楼楚馆,夕影年岁小却什么都懂,嬷娘想让他“子承母业”,他自是不愿意,每每梦见养母死在床上的惨状,他一身汗地从噩梦中惊醒,第一反应就是逃,他宁愿乞讨宁愿饿肚子也不要以色侍人,最终落得个折磨虐待死状凄惨的下场。
可这种地方有的是办法让他点头。
保管皮肉不受一丁点儿损伤。
意外的是,在夕影挂牌的前一日,嬷娘得了一笔钱财,有人将他买走了。
直到坐上去金陵的马车,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份。
段夫人一见夕影就抱着他痛哭,泪水打湿他肩膀。
夕影盯着看了会儿,见那眼泪是真的,他有些茫然,才意识到这雅姿华贵,貌若神女的妇人便是他的亲生母亲了。
不像他养母,身上的廉价脂粉味特别浓,呛得人想打喷嚏。
段夫人身上则有一股很浅淡的雅香,很好闻,夕影想了会儿,觉得这香料应该很贵,他养母一生都买不起的那种。
段夫人好像比他的养母更爱他,脸上的怜惜疼爱如此真实。
可如果爱他,为什么迟到了十五年才派人来接他呢?
又为什么把他弄丢呢?
夕影不理解。
他们也没解释。
因为他的困惑好像不那么重要。
苍舒家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而是四大仙门之一,段夫人的娘家亦是。
这就是泼天富贵,势倾天下吧?
怎么形容呢,大约是临安城那个常去春楼为非作歹的豪横公子哥见了这家人都只能跪拜膝行,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夕影就像做梦一样,从一个妓馆的小倌飞上枝头成了仙门公子。
大约是觉得丢脸,前尘往事父亲母亲不许他提半个字,随口给他捏造了新的过往。
说他不慎流落在外,被一个好心的猎户收养长大。
但夕影觉得这个谎言很假。
猎户家的儿子不会像他这样细皮嫩肉。
他从那种地方长大,眉目间都是被嬷娘教导出的柔媚,又耳濡目染了一身浪荡习性,一言一行都能看出端倪。
父亲极有威严,一坐那,便气压山河,镇得夕影动都不敢动。
打量他良久,看着夕影这一身花哨的百褶蝶衣,父亲皱眉说:“你这身穿的……罢了,以后别穿这种。”又对旁人吩咐道:“按照镜儿的用度规格,给他添置好。”
似又不满意,当场让他脱了外衣,让下人拿了一袭白袍给他换上。
夕影不敢说半个不字,他低眉顺眼地换好衣裳,发现这套衣服有些偏大,袖子盖过指尖,衣摆曳地。
他眉目偏魅,哪怕是仙气飘飘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也像个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