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舒镜被玉挽仙尊带去霜华峰疗伤,父亲也跟了过去,夕影无处可去,还是回了竹涧小筑,却遇见段夫人。
夕影没想到,他们听说苍舒镜出事,竟一夜之间都赶来了。
段夫人眼眶通红,想是哭了很久,她被周嬷嬷搀着,听童子来报苍舒镜已在霜华峰疗伤,便忙不迭要赶去,见到夕影一身狼狈地独身回来,段夫人顿了下。
她满目失望地说:“我没想到你竟自甘堕落到那种程度,还连累镜儿。”
他如何就自甘堕落了?
夕影愣愣地看着段夫人。
段夫人伤心叹息道:“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我和你父亲让镜儿带你来天虞是为了让你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好好修炼,也不指望你比得上你兄长,哪怕你能有他十之一二,疏通灵脉,我也安心了,岂料你不思进取,还想着走那歪门邪道。”
“我没有走歪门邪道!”夕影委屈地直掉眼泪:“我只是不适合天虞的修炼功法,我只是想换个……”
“啪——”
一巴掌扇来,夕影脸上火辣辣地疼,说不出话。
父亲打了他左脸,母亲又打他右脸,他这张脸就那么可恶?要弄得面目全非才合他们心意吗?
一直柔柔弱弱的段夫人气得直喘气,被周嬷嬷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她咬牙悲切地说:“你真当我一无所知吗?你好好的苍舒家少爷不做,要跟着一个合欢宗弟子私奔,跟他去哪儿去做什么还要我戳穿吗?”
“合欢宗是什么地方,是你不知,还是我不知?”
段夫人被周嬷嬷顺着气,劝道:“夫人莫要恼,我们还要去看大少爷呢,走吧。”
段夫人没再看夕影一眼,临走前也不知是对夕影说的,还是对周嬷嬷说的。
“我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孽障?”
周嬷嬷安抚道:“夫人消消气,您将大少爷教得就很好,影少爷可能是……从那种地方出来没多久,还没将习性改掉,说不定过些年就好了。”
“好不了的。”段夫人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都能主动往合欢宗那种地方贴,我们还怎么教啊……”
指甲死死嵌进手心,夕影觉得心口好痛。
他蓦地转身,对尚未走远的段夫人嚎喊:“不是我!是苍舒镜!那个合欢宗的人是苍舒镜的相好!是他们私相授受,不是我!不是我——!!”
夕影从没想过,段夫人那样温柔似水的妇人,也能露出狰狞痛恨的目光。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他不是她儿子,恨不得他早年就溺死在河中。
她对夕影说:“惹出祸了,还想着嫁祸给自己兄长,他救了你的命,你却还趁着他重伤昏迷构陷他。”
“你当真是……朽木难雕,劣质难改!”
·
自那日后,夕影再也没见到凤玦,他也没机会离开这座天虞仙山了。
苍舒镜伤好后,便搬回了竹涧小筑,父亲母亲也回了金陵。
一切似乎都没变。
夕影自那日后,便明白了自己在父母心中的位置,不说仗着苍舒家小少爷的身份恃宠而骄,就连父母的庇护他都没资格拥有。
他们对他只有失望。
他渐渐地不再将情绪都摆在脸上。
内心却愈发阴郁。
夕影搬到内门弟子所居的院舍,也有了新舍友,尽管新室友并不喜欢他,也没奚落嘲讽,只是不搭理他,倒还相安无事。
夕影想,这个舍友其实也不必嫌弃他。
他们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难兄难弟,若对方不讨厌他,他还能主动交个朋友。
只是奇怪的是,他舍友悟性算不得多高,却也不差,经卷书试都还可以,却偏偏筑基卡在瓶颈,三年了也没过去,旁人半开玩笑半嘲弄地说:“大约是和笨蛋住在一块被传染了。”
夕影:“……”
又过了些日子,阿昭被父母遣来照顾他。
说是照顾,实则是监视,夕影走到哪儿阿昭就跟到哪儿,他甚至看见过阿昭给金陵寄信,信件内容都是他日常起居,倒没写什么别的事。
也是,他乖了很多,并未做出什么会让父母生气的事,并无把柄拿捏。
尽管,他依旧天资愚钝,修为极差,三年了都未能筑基。
尽管,授课长老依旧看他直摇头,功课做不出会被罚去浇灵田,扫门前山阶。
尽管,同门明里暗里都在嘲笑议论他,会将他同苍舒镜比较。
尽管,他那一母同胞的孪生兄长已经结婴,甚至已近化神。
他话越来越少,但那些怨气不会消散,只会在沉淀中愈积愈深。
父亲嫌他经历尴尬,母亲嫌他气质不堪,同门嫌他蠢笨愚钝,长老更是说他劣质难琢。
似乎所有人就在告诉他:你这辈子就这样了,认命吧。
他怨父母的区别对待,如何解释都不信,恨苍舒镜的优秀,恨自己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