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快跑

“没错。”她说,“我之所以能和苏氏合作,就是因为我治好了魏老爷子的病。”

裴意双眼微微睁大,显然,他也听过苏氏的事情。

抛出苏氏,尚惊雁的话就显得有说服力了许多,裴意跟着她回到了家中。事实上,尚惊雁觉得可能都不用说服,裴意也会来当小白鼠。

“你不怕我无证行医吧?”尚惊雁指挥裴意躺进精神链接仪器——这也是苏瞳赞助的,虽说她并不需要,但有仪器在正好可以掩饰她的特殊——半开玩笑说,“说不定等你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腰子被我割了。”

裴意一本正经地:“那正好,我给你做一盘爆炒腰花。”

尚惊雁大笑:“这我可不敢吃

!”

裴意躺在座椅中,拿起了头盔。

“……我也会有精神图景么?”

在开启仪器之前,他忽然有点不自信地问。

他从有记忆起就被诊断为外化症,从未体验过精神体畅游星网的感觉,从未玩过虚拟全息游戏,当然也从未观想到过自己的精神世界。

在这个时代,他近乎于半个残疾。

尚惊雁察觉到他的忐忑,动作顿了顿。这个问题她也无法事先预料,只是说:“试试看就知道了。”

裴意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是问问,我从前还会很在意这些事情,现在已经不在意了。我记得我小时候,班上的同学讨论新出的全息游戏如何如何好玩,我没有玩过,但又不想接不上话题、不想被看出来不一样,每天都会在星网上搜索,蹲在那个游戏论坛看别人讨论,第二天再到学校里去说……”

他耸了耸肩,“这个把戏一直到十来岁青春期才被戳穿,原因是青春期发育的小孩儿们都能够看到自己的精神图景了,但我却不能。再编也没什么意思了。”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互相交流倾诉着自己的精神空间是何种模样,有不满、有自得、有抱怨、有炫耀……

可无论怎样,他们都拥有。裴意却不行,他闭上眼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而已。

其实理论上来说,除非上专业的仪器,否则别人没法求证某个人的精神图景是不是像他口中说的那样,如果裴意乱编,肯定没有玩全息游戏的体验好拆穿。

但他就是觉得没意思了,不想再编假话,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自己就是外化症。

而且他还有安哥拉兔相伴,是别人都做不到的,多炫酷?

尚惊雁说:“如果有的话,我会把它复刻下来,让你能够亲眼看到。”

裴意怔了怔,眼中漾开笑意,仿佛松了一口气:“好。”

他闭上了眼睛。尚惊雁在他对面坐下,精神力笼罩而下——

……

尚惊雁于虚无中意识回笼。

和魏文炳的精神空间一样,裴意的精神图景里放眼望去几乎都是浓稠得像水的黑暗。

她正站在一条由圆圆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径上,石子大大小小、色彩丰富,路边有白色的篱笆和灌木。

这些都是尚惊雁推断出来的,外表看来,它们其实大部分都被黑暗吞没了,难以辨认。

“还是孩提时代的图景啊……”尚惊雁迈步走出,轻声自语。

魏文炳的病是后来才患上的,至少他和亡妻结婚时还没有,两人基因结合的后代苏瞳也很正常。

裴意则更早,精神图景从幼苗之后就再未变过。

鹅卵石路边的路灯、指示牌等等都充满了孩童特有的童真童趣,比例也是孩童眼中的尺寸,连路边的草都是折线形的,宛如低矮的童话世界。

远处黑暗里,一只白绒绒的兔子蹦蹦跳跳到她脚边,尚惊雁低头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弯腰把兔子抱起来,兔子被她手抄起的时候仿佛一僵,耳朵羞涩地动了动,又努力地挣脱了出来跳到地上。

它每往前跳几步,就回头看她一眼,意思是指路。

“好吧。”尚惊雁遗憾地耸耸肩,“你不愿意被我抱。”

和魏文炳不同的是,裴意的兔子看起来倒是很健康,只是精神图景被侵蚀了。

尚惊雁跟着兔子走到了图景中央,远远就看到了一只巨大的q版甜品,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间小屋。

巧克力做的门,姜饼做的瓦片,草莓的小夜灯,屋檐上结着糖霜。它悬浮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座漂浮在星河里的流浪美食屋。

尚惊雁:“……”

裴意这个人

还真是表里如一。

她深刻地怀疑,这家伙小时候的第一套玩具是儿童版塑料厨具,每天就用泥巴和面。

和上回的流程一样,尚惊雁开始吸取黑雾。

当小屋周围一圈的黑色浓雾被清除之后,底下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啊呀。”尚惊雁仰头看去,轻轻感叹了一声。

——黑暗中显露出来的是和先前一样的、形如水母的生物,只不过眼前这一个明显不是活着的,体型也更小一些。

它萎顿地漂浮在黑暗中,黑雾浓度降低就沉了下来,庞大的身体只剩下一张皮,表面也没了那种七彩的纹路,干巴巴白惨惨的,有些地方破损了,如水草一般轻轻招摇。

或者也有可能,这就是一张皮,像是虫子等生物每隔一个阶段就蜕一次皮一样。

尚惊雁上次只惊鸿一瞥,这次能够好好地观察它的模样了。

它外表和水母没太大差别,帽檐下一圈较短的触手,纤细如飘带,表面还带着螺旋波浪状的组织,中央有三根较长的触手,表面较为光滑。

尚惊雁分出一点光团去戳了戳它,心想,裴意和魏文炳病症不同的区别就在于这儿吗?两边的古怪生物,一个还活着,一个是皮蜕。

……或许需要更多的样本才能确定。

这么大的东西,尚惊雁总不好像上次那样整个儿带回去,于是也截了一小段下来,剩下的推远,让它顺“水”漂流走。

她还在裴意的精神图景里留下了一个小标记,是个潘神羊头的模样,刻在那糖做的小屋上,只要有水母出现她就能察觉。

先前治疗魏文炳的时候,她也捏了同样的标记。

接着,她返回自己的精神图景,把触须装了一个新的玻璃罐。

尚惊雁:两只摆在一起,更像是罐装腌海蜇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