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平沙喝了半杯茶，气顺了些，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江郎才尽”，这个词就像一道影子，附着在“老艺术家”后面。

而这两个标签，盛平沙都不喜欢。

当年创作出《月下长河》的时候，他就如里面的主角一样年轻，一样贫穷，怀揣着一点才华和梦想当上了筑梦师。

这部作品让他成名，可也让他出道即巅峰，之后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了。

曾经有个老粉给他留言说：“现在让你写《月下长河》，你还会让他们归隐山林吗？看着现在的你，我觉得不会了。”

盛平沙几年前很是为这条评论愤愤不平了一段时间，可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对。

归隐山林有什么意思？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才有意思！

在发现自己的作品反响平平之后，盛平沙的市场嗅觉上线，及时停手，阻止了他继续创造出更无聊的作品。

但他并不是打

算就此封笔了，相反，他是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机会。

保姆车平滑开动，盛平沙看了一会儿窗外夜色，打开光脑，继续来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如果有同时是他和尚惊雁粉丝的人看一眼，恐怕会很惊讶：

因为这份文档里推导的是《暴风雪的女巫》的剧情大纲和拉片，还罗列了好几种论坛里的猜想。

其实筑梦师学习时干这些很正常，连尚惊雁平时都得保持输入状态。

但盛平沙当年可是狂傲地说过“我从不需要学习同辈筑梦师”这种话的人，现在却逮着一个小辈可劲儿分析，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暴风雪山庄、孤岛杀人，盛平沙最近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两个词，他还查了不少上个星历的作品，如今已胸有成竹。

创作者酝酿期间很容易飘飘然，盛平沙敲下最后一个句点，得意道：“尚惊雁不过是先我一步从故纸堆里发现了老祖宗的创意而已，等我发表，看谁能争锋！”

编辑闻言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盛导，那……被‘他’看到了怎么办？”

他没有说名字，只是说了一个人称代词。可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盛平沙的一位故人。

盛平沙听到这句话，原本野心勃勃的脸上闪过了一瞬的怯懦，可很快又变成了不屑：“这么多年了，我还在圈子里，但他早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一个结婚退圈的人，何足挂齿？”

——盛平沙十多年都没有再创作作品，当然不只是因为他能守得住格调。

本质上来说，像他这样的人才是最做不到急流勇退的。

不是那所谓的约法三章，自己早就……

盛平沙心头转过许多句话，可还是都压了下去。

“以后不许再提他。”他沉着嗓子说。

……

这一厢，尚惊雁走在繁华的霓虹下，进入了一家快捷酒店。

她是来找裴意的，因为要持续治疗，裴意就也跟着尚惊雁来到了v066，之后的一个月也都不会离开。

尚惊雁全副武装，乍一看十分可疑，好在星际人重视，尚惊雁不需要摘眼镜帽子就进入了酒店。

她走到裴意那间的门牌前，一边敲门一边想，如果被狗仔知道了，她都能猜出明天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姿势挂在新闻上：

【惊！新晋紫微星竟有地下男友，无数少男少女梦碎！】

【新生代第一人夜半幽会素人好恩爱，金屋藏娇还是一夜风流？】

【尚导男友何许人也，现实版《和天才筑梦师谈恋爱之后》？】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人，这时候肯定都会往恋爱的方向拐。这么一想，尚惊雁就把自己逗乐了，裴意开门时就看到她在兀自发笑：“？”

裴意好奇：“怎么了？”

尚惊雁：“没什么，在脑内造谣了一下你。”

裴意：“……？”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让我去找你的吗？”裴意不再纠结尚惊雁的揶揄，关上门问道。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打着卷儿，垂在肩上。

“你到我那去，肯定第二天就上热搜。”

那些缺德新闻标题就会以另一种形式成真，尚惊雁心里默默跟了一句。她摘下帽子顺了顺自己被压住的头发，“你那茶厅开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店主关上门整天到处跑，真的没关系吗？”

裴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茶厅快倒闭了，打算开到主星系去。现在好不容易在尚惊雁的名气下有了盘活的趋势，店主本人却开始摸鱼怠工。

不过，尚惊雁知道裴意搞这个也就是爱好。因为外化症，所以他会喜欢这种上个星历的复古东西。

之前在蓝河月去裴意家里人的别墅时也能看得出来，他们家并不缺钱。

“反正也没多少真客人来，开着基本就是赚你粉丝的钱，我多不好意思。”

裴意不甚在意地说。

尚惊雁一眼就看到了裴意床头边的光脑正投影出她上次做的精神图景模拟图，显然在她来之前，裴意正在看它。

“我昨天睡前……突然能够观想到我的精神图景了，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所以刚刚我就在盯着模拟图努力，想看今晚能不能也进去。”

裴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他的恢复比魏文炳还要迅速，精神体已不再频频跑出来，比如，从进门到现在尚惊雁都没看到安哥拉兔。

在治疗的过程中，尚惊雁也有所感觉：如果没有外化症，裴意原先的精神力应该不算差，至少有b级85分的水准，而魏文炳患病之前则是c级71分。

尚惊雁先前思考了为什么裴意的精神图景里，水母怪物会只剩下一张皮。

那到底是它们正常蜕皮留下的，还是遭遇了某种异状后的产物？

首先，水母怪物大概率就是导致人类精神力空洞症的元凶，就空洞症的发病率而言，它们的数量一定很多。

其次，已知外化症患者相比整个空洞症群体而言数量极少，“怪物蜕皮就会导致外化症”这个设想肯定站不住脚——光看魏文炳也能推测出来，他那儿又没有水母皮。

那么综合来看，水母皮出现在那里仅仅是意外？

又或者……是裴意当年精神力自动被触发了反击，把怪物杀死变成了一张皮，可后遗症是自己也患上了外化症？

尚惊雁个人更倾向于是后者，可目前这也仅仅是她的猜想，甚至没几个论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