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摘下眼镜,露出一张隐约有些熟悉的脸,“当初因为我,你们之间吵了一架,我还以为要害你们分手了。”
洛诗终于有了点印象。
眼前的女人也是京海大学的学生,叫尹南霜,当初曾经在傅予深的工作室工作。
记忆中的她和现在完全不同,不太会打扮,眼神不敢与人对视,但和傅予深是同班同学,据说在计算机系绩点第二,头脑非常聪明。
至于她口中的吵架,那还是洛诗大三时的事。
那一年,傅予深的项目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他一边忙着带领整个团队工作,一边又要照顾情绪不稳定的洛诗,睡眠时间被压榨到了极限。
那一天,大约是实在累到了极点,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睡得极沉,沉到连尹南霜给他盖上了毯子也不知道,更没有听到尹南霜接起了洛诗给他打来的电话。
女人的直觉让洛诗能感觉到,这个人喜欢傅予深。
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是正常状态的洛诗也要与他大吵一架,更何况那时身心都摇摇欲坠的洛诗。
因此洛诗提出,让尹南霜从傅予深的工作室离职,洛卫东会联系更好的大厂给她一个实习岗位,她的发展不会比留在这里差。
但傅予深和尹南霜却都拒绝了。
傅予深对待工作从来理智,项目进行到关键阶段,缺了任何人都是麻烦,尹南霜在工作上没有差错,傅予深找不到任何开除她的理由。
至于尹南霜,得知洛诗想要调走她这件事之后,沉默寡言的她没有多说什么,但工作上与傅予深的来往愈发频繁,好似一种无言的炫耀。
现在的洛诗回头看,尹南霜或许都未必真喜欢傅予深,她那么做,只是在向洛诗表达不满。
但那个阶段的洛诗安全感极度缺乏,因为这件事情绪愈发糟糕。
傅予深只能在私底下弥补她,饮食上无微不至,生活上也绝不让洛诗操劳,他会一遍遍地抱紧她,吻她,希望借此让洛诗确信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她所担心的那些事绝不会发生。
然而洛诗仍然会在天未亮的凌晨醒来。
如果傅予深不在她身边,她便会崩溃着打他的电话,哭着问他,他是不是不要她了,他是不是也和妈妈一样要离开她。
回想起来,洛诗自己都觉得那时候的她真是可怕。
偏偏傅予深从不因此而厌烦,就算有再重要的事,拖着再疲惫的身体,也会在她呼唤他的第一时间赶来见她。
洛诗眼睫微垂,敛去眼底的波澜。
“我记得你,所以,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尹南霜平静道:“我五年前从深蓝科技离职,离职后跳槽到了钟家工作,钟心宜的舅舅是深蓝科技的董事,他和美国的一家公司联手,想要吞掉深蓝科技,现在这个关头,你不该得罪钟家人。”
洛诗心底沉了沉。
傅予深果然瞒着她,没有告诉她实话。
“我知道了,我会提前离席。”
尹南霜闻言颔首,让出一条道来。
她凝视着洛诗的面容,眼底有些复杂的情绪翻涌,几度沉默后启唇笑了笑:
“真羡慕你啊,就算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那么多年,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洛诗对上她的眼眸,心中却有几分唏嘘。
羡慕她吗?
其实她也是羡慕尹南霜的。
五年前离职……那么傅予深最困难的时候,应该是她陪在了傅予深的身边。
看着他如何从谷底一步步走上遥不可攀的高峰,看着他如何从青涩的少年蜕变成运筹帷幄的新贵,一个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她都有幸见证。
多好啊。
这样的机会,她再不会有了。
洛诗没再多问,走出洗手间后便要直接离席回家。
却不料,刚转过转角,就见会所的宴客厅一片静寂,所有人的视线在她出来的一瞬间落在了她身上。
洛诗有些不解地蹙眉。
有与她从前交好的朋友苍白着脸招呼她:
“阿诗,出事了你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洛诗看向墙上那副油画。
油画画的是一副风景画,是她去冰岛旅游时所画,印象派风格,荒凉恢弘,取景独特,画技上也无可挑剔,是她极满意的一副作品。
而现在,油画的下方被暗红色的酒渍晕染,狼狈如此刻众人眼中的油画主人。
“不好意思啊洛诗,”
始作俑者钟心宜晃悠着手里空空的酒杯,笑眼弯弯。
“一不小心没拿稳,可惜了你的画,不过好在画是有价钱的,我打听了,也就一百来万,待会儿我开张支票给你,原价加上赔偿,就别生我的气咯。”
那张俏生生的脸上毫无歉意,满满都是花一百多万看洛诗笑话的愉悦。
然而,她却没有等来洛诗的暴怒与反击。
所有人都在等着洛诗的行动,而她的视线却越过人群,落在他们之后。
就在众人看热闹的同时,一道身影已悄无声息的从楼梯走了上来。
风尘仆仆而归的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冷峻眉眼似十二月寒冬般冷冽,幽暗视线落在墙上那幅被污了的油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本该在纽约出差的傅予深。
洛诗愕然几秒,脚步不自觉地朝他动了动。
男人却用眼神制止了她。
薄唇微动,用口型对洛诗说了三个字。
——打回去。
洛诗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但傅予深就站在那里,站在人群喧闹之外,站在他们物是人非的七年之间,用和那一年夏夜一样的目光遥遥注视着她。
傅予深拿出手机,一边看着洛诗,一边对着电话那头的洛诗道:
“之前是骗你的,公司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忙了这么多天,回来不是为了看你忍气吞声的,打回去,我只说这一次。”
心脏像是被细密的蛛丝缠紧,传来细密的疼痛。
疼痛之下,是不可遏制的轰然响动,仿佛要冲破胸口,向她宣告她时至今日也不能停歇的心动。
洛诗挂断了电话。
众人都不明白她怎么这个关头还能接个电话,钟心宜更是嗤笑一声:
“怎么,跟你老公告状去了,我告诉你,我才不怕,他……”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彻整个大厅。
倚着栏杆的傅予深唇角微翘。
挥出巴掌的主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蒙了的钟心宜,随手抽了一张旁边的纸擦拭手指,慢条斯理地开口:
“赔偿我已经收到,至于画的原价,记得写支票寄给我。”
“我先生来接我回家了,祝各位,玩得尽兴,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