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皖衣丽的容颜上笑意鬼魅:“是么,那我很期待他能垂死挣扎到什么地步。”
杨如深意识到这新任的两位同僚绝非凡俗。
论说他们时,他下意识想到龙入浅滩这样大逆不道的词句。
可这却是他对霍皖衣和梁尺涧两人最深刻的感受。
才华只是这两人身上的冰山一角,若单单以才华论之,反倒是这足可压倒众生的才华成了拖累,掩盖去他们一身的灿烂光辉。
杨如深意识到这件事时,他正在和孟尤情比照明堂殿近日来的事务。
“霍皖衣不会困到这里更久,”杨如深道,“他会有更广袤的天地。”
孟尤情翻阅卷宗的手顿住,他转过头看向杨如深,微笑道:“杨大人的天地也很广袤,我们居一隅,却也可看天地,看苍生……与霍皖衣相比,我们并没有多少区别。”
杨如深怔了怔:“孟大人在安慰我?”
孟尤情眸光微闪,他反问道:“我与杨大人好歹也是多年交情,当初也是同榜进士,难道我在这里安慰杨大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么?”
“孟大人这么说,我便不觉得意外了。”杨如深莞尔,“只不过这么多年,我与孟大人之间至多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能得到孟大人的安慰,确实让我有些惊讶。”
孟尤情道:“可是当年我还为杨大人下过一个赌注。”
“……赌注?”杨如深疑惑地睁大双眼。
孟尤情道:“我赌杨大人会高中状元……谁知道呢,那年有人做了状元,却狼狈不堪,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流落在偏远之地,至死也没回来。”
他们昔年赴京赶考,都立过大志向。
孟尤情与杨如深两人虽与一甲错肩而过,却留在盛京多年,哪怕新帝改朝换代,仍留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唯有当年那三个豪言壮语傲气凌然的人,因为轰动朝野的一桩大案,就此被贬谪出京。
若是霍皖衣也在此处,必能叫破那位状元的名姓。
庄易喻。
然而孟尤情提到这位状元的时候,神情近乎讽刺。
杨如深也没有错过这个神情:“孟大人似乎很讨厌庄易喻。”
“因为他有雄心壮志,却眼高于顶。除却他自以为值得结交的,他对谁都是不屑一顾。”
孟尤情叹了口气,又道:“他的重情重义,说得好听才是重情重义,若是史书由我来书写,我只会说他感情用事,难堪大任。”
杨如深道:“孟大人是否也觉得当年他莫名被贬谪十分蹊跷?”
孟尤情道:“陛下的心思不过两种,一种是给我们看的,一种是给我们想的。看的便不用多想,想的就要多看。杨大人以为又有多少人想过这件事?”
“多少人?”杨如深问。
“同榜进士里的所有人都想过。”孟尤情道,“唯有庄易喻和潘才熙没想过但凡他们想过一刻,也许如今坐在明堂殿里的你我,才会是他们。”
杨如深动了动眼珠。
“孟大人是想和我合作?”他好似终于懂了孟尤情的意思。
于是孟尤情轻轻颔首,微笑道:“反正杨大人应该已经猜到霍皖衣的身份……我现在站在谢相大人的一方,杨大人能否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也和我站在一方?”
天边响彻惊雷时刻,大雨瓢泼而至。
长街上行人匆匆,撑着伞的亦要被风刮来的雨扰得不能视物。
霍皖衣就坐在高高的楼阁上看他们匆匆避雨,像游鱼在水中争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