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中似乎永远也没有天亮。
就着烛灯,这里一丝一毫的风景都充斥黑暗、阴冷,让人想起寂寥孤独,永无止境地绝望。
彼时霍皖衣冷眼旁观,看那无数残酷可怖的刑罚从姚心池的手中倾泻而出。
大理寺是个无人想进的地方。
因为在姚心池统管之下的大理寺,最不近人情、最冷漠,不看金钱,不问权势,只凭一桩运气若能在姚心池创下的刑罚中活下命来,即是走了大运。
如此残忍无情的大理寺卿自然在朝堂上无人亲近。
可偏偏皇帝很钟爱他的这份“铁胆忠心”。
帝王想要处死的人,他悄无声息将其处死,帝王想要陷害的人,他耗费心机不让人翻案。
如果说霍皖衣是帝王的心腹宠臣。
那姚心池也不遑多让。
他们唯一的区别在于霍皖衣是个纯粹的帝王走狗,除却拜服于君王,他无路可走。
但姚心池的背后还有如日中天的姚氏,他不是孤身一人,亦不能做个纯粹的纯臣他注定要被帝王猜忌,亦或为此丢去性命。
只是在那个时候他们还远远不能预见将来。
姚心池坐在太师椅上,他手中摩挲着带刺的长鞭,瘦削的身体被宽大的袍袖长衣罩住,然而谁都知道,他看似单薄的身躯之下,是污泥满布的心脏与骨头。
他仰起头,下巴微微抬起,一如平常地笑道:“还是不招么?汤大人?”
汤屿就被他吊在刑房的中央。
旁边站立的侍卫面容冷肃,烛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反倒显得他很是温和亲切。
他这么提问,汤屿却不应答,只轻轻笑了笑,别过头去。
“汤大人已经如此狼狈,怎么还要死撑?”姚心池好心好意地劝道,“你只要承认,签字画押,那陛下感念汤大人多年来的功绩,说不定还会给汤大人留个全尸。”
然而汤屿还是没有说话。
曾几何时风光至极的太常寺少卿,如今是衣衫褴褛、伤痕满身,就连被帝王夸赞过的脸庞上,都斜斜挂着一条深深的伤口。
姚心池只好叹了口气:“没想到汤大人这么倔。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罢了……”
他漠不关心地摆一摆手,将目光落到霍皖衣的身上,兴致缺缺道:“反正汤大人明日就要问斩,这些刑罚再用下去也无用。霍大人以为呢?”
他问得认真,霍皖衣居高临下地看他片晌,丽的容貌不带笑意,冰冷至极。
“姚大人心中已有决断,何必问我。”
“霍大人此言差矣,”姚心池道,“您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这桩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您一句话,汤大人呀……也不是不能活命。”
霍皖衣轻笑出声:“以你姚心池的心计,这桩案子究竟是如何运作,难道你看不出?”
“看得出,霍大人便不准备救了?”
“我不需要救任何人,陛下想要的,便是霍某所求。姚大人赤胆忠心,霍某亦是如此。”霍皖衣眉眼妖冶,忽而俯下身来,一手搭在姚心池座下的椅背上。
姚心池挑眉:“霍大人?”
霍皖衣静静看他片刻,展颜道:“姚大人不必一次又一次试探我。我不会救汤屿,自然,也不会因为汤屿开罪姚大人……”
“只不过”霍皖衣忽而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道,“姚大人反复试探我,甚至想以此将我拉入局中,是不是太看轻霍某?”
姚心池心脏无端收缩,干笑道:“霍大人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