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韶”
“一个没人要的孤儿,以后还有的是苦头吃,你这般在意她干什么?又不能一直养在身边。且她今晚能否熬过去……还不一定。”
薄凉而决绝的话方一落,不待变了脸色的厉云埃出声反驳,司韶令本欲继续试探的神情也是一怔。
原是他用力蹭着江恶剑额头最后一块脏污间,不经意碰触掌下那双看似坚垒的眼睫,竟好像陡然蹭到了星点湿迹。
厉云埃也罕见的沉了脸:“你今日总胡说些什么?”
“……那就随你吧。”
仅愣了片刻,倒很快的转了话锋,司韶令另一手覆过来,慢慢在抬起的掌侧摩挲着,像在确认刚沾到的那一小截湿凉并非错觉。
直到厉云埃转身离开,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火光摇曳,孤零地托着沉沉黑夜,眼前多了些空旷的清晰。
司韶令才又发现,江恶剑额头上的并不是什么脏污,而应是一块浅红的疤痕,由于与他身上其他剑伤留下的痕迹不太一样,遂一时没能辨认出来。
安静许久的江恶剑此刻却突然姿态滑稽的拱动,司韶令看他拱的艰难,微一抬袖,替他打开了些。
紧裹在身上的被褥终于变得松垮,江恶剑没再管它,就那么披着,在里头飞快的屈膝并拢,腰背挺得笔直,而后幅度极大的,朝前方司韶令一叩。
第5章 活着
敏锐如江恶剑,心如刀割过后,自然已能看明白,司韶令定猜出了什么,才会句句剖他肺腑,而他一时无察,更露出了破绽。
于是额头“哐当”磕在坚硬的床沿,倒也没觉有何屈辱,抬起头时依旧露出他两颗狡黠的虎牙,语气炽烈地叫了一声。
“主子!”
司韶令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是你妹妹。”
其实一旦心中生出怀疑,只需再稍一回想白日的情景便知,女娃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并不像是仇恨,尤其那几声微弱又不甘的“哥哥”,若非江恶剑紧随其后的故意扭曲,早该被人看出端倪。
而五年前江寨之事大多不堪回首,司韶令却仍记得他初到时,江恶剑的娘亲已怀有身孕,算起来那孩子的生辰,正应是攻寨前后间。
听见司韶令语气如此笃定,江恶剑目光只微晃了晃,又重重一磕,极为恳切道。
“你以后就是我的主子,说什么我都听。”
他的自尊早就化为不值一提的齑粉,只要能让司韶令高兴,叫声主子也没什么难的。
“……”
而本以为这般遂了司韶令的愿,对方应终能心情转好,江恶剑正搜肠刮肚地欲再添几句漂亮话,岂料司韶令居高临下的视线一扫,原本便没什么温度的房屋彻底雪窖冰天。
笑容发僵之际,下颚猛然被坚硬的剑柄抵住,江恶剑被迫仰着头,看见司韶令几乎将他穿破的冷眼。
“你今日前来,根本不是要笼里那些孩子的性命,你的真正目的,只为将你妹妹混入其中,借此与你撇清关系。而你一死百了,你妹妹的身份再无人知晓。”
司韶令紧盯江恶剑终有裂痕出现的假笑,继续道:“你掳了我兄长,也并非如你所说的碰巧。”
“你是为了引我出来,因为你心里最希望的,是由我来收留你妹妹。对不对?”
这一句话落,抵在下颚的剑柄似要挤碎江恶剑的喉咙,江恶剑艰难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什么,却最后还是放弃。
当年这明媚如雪的少年给了他冲破牢笼的生机,他却恩将仇报,害他此生暗无天光。
尽管如此,他现今又厚着脸皮的,只愿信他一人,死也要把妹妹送到他的手上。
他十恶不赦,活该一切被拆穿。
“你凭何觉得,我定会收留你妹妹?”果然,司韶令这次又冷声问道。
江恶剑便也不再迂回,嘶哑着嗓音如实开口:“所以……我让你杀了我,我这条命就是来给你解恨的,只求求你,能护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