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害死那寡妇的,不是我们新襄之布,而是朝廷。”他想了想,然后道:“若是在新襄,那寡妇绝不会死,她会被招募入工厂之中,凭借着心灵手巧养活自己——不对,说她是被朝廷害死的,还有些冤枉,害死她的乃是食古不化的礼教。即使朝廷在上海开办工厂,招募女工,只怕像她这样的也不会去抛头露面。”
听得俞国振指责礼教,原本方孔炤很有些不以为然的,但又听了俞国振的理由,他就肃容称是了。
“故此,礼教之数,有些是要遵守,如华夷之辨。有些后人附会的则需要破弃,如裹小脚、女子无才便是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原是对士人君子所提出的要求,但如今某些士人君子不以勾通外国、敌国为耻,反要逼得妇人女子活活饿死,是为大伪无德之辈!”
俞国振很巧妙地将矛头指向了士林中的伪君子假道学身上,方孔炤苦笑了起来。等俞国振说完,他才道:“济民,大道理且不说,也不追根溯源,如今确实是新襄的物产冲击了百姓生计,你总得替他们做些什么,人心向背,至关重要,若是被人借起此事生事,你难以自辩,恐怕对新襄声望,会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俞国振抿紧了嘴,这确实是一个大麻烦。方孔炤能看到的,别人也能看出来,新襄物产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市场,是在大明内部,每年直接间接售入大明的货物价值总量,不下于两千万两白银,同样从大明收购的原材料等产品,价值总量也不下于一千五百万两,若真被人别人借此生事,而新襄此刻对美洲的出口已经因为和西班牙人的战争受影响,在可预见的将来,对欧洲的出口也会大受影响。
说白了,还是新襄自身的市场狭窄造成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大人口流入,调整产业结构。”俞国振想了想,然后回答。
这话仍然是避实就虚,方孔炤也不深究,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话题岔到了别的地方。
新襄造成的产业冲击是难免的,对俞国振来说,或许这种冲击更猛烈些为好——那些破产的农民、城市小生产者,不可能远隔万水千山来找他的麻烦,他们要生存,还是得将目标指向大明朝廷。换言之,俞国振间接为大明朝廷掘了一个坑。
见完方孔炤,紧接着来求见的是王传胪。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与陈子龙完成交接,不过他未曾急着离开钦州,陈子龙也没有催促。俞国振知道,他是在做艰难地选择,到这个时候,才算是下定了决心。
“南海伯,我是到你这来讨口饭吃了。”
一见着俞国振,王传胪便毫无形象地开口,俞国振与他也是惯熟,知道他不拘俗礼,笑着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吩咐厨房里准备些好菜,算是为你高升饯行。”
王传胪顿时恼了:“我下定这决心容易么,你还来耍我!”
“哈哈不是你自己说来讨口饭吃嘛。”
“我要的可是长期饭碗,你以为一顿就足了。”王传胪白了他一眼:“哪个研究所,给我个位置吧,要不我去电力研究所,给方直之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