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应龙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脸上变色——左右丞相程元凤和李芾都是公认吃软不吃硬的老顽固,翁应龙把他们拖下水向宋度宗施压,宋度宗必然点头,双方翻脸,又有左右丞相这对老顽固盯着,剩余就只有拼成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时候,一直沉着脸不说话的蒲师文忽然变了个表情,几乎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中闪烁奸诈光芒,慢腾腾的向翁应龙说道:“翁大人,我们蒲氏商号与贾太师虽然素无来往,但逢年过节也没少过孝敬,贾太师究竟觉得我们蒲家那里做得不对,还请翁大人划出道来,蒲家必然改正。”
“我呸,亏你还有脸说逢年过节没少过孝敬?”翁应龙忽然拉下脸,冷哼道:“你们蒲家独霸大宋香料贸易,每年坐赚多少?竟然还那么小气,尽拿些摆地摊的货色糊弄贾太师——贾太师的管家连礼单都懒得登上去!既然你们小气,贾太师当然得换一个大方的商号来做大宋的香料生意了。”
“哦,原来是这样。”赵与沿和留梦炎等人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贾老贼盯上了蒲氏商号,原来是他是嫌蒲氏商号孝敬得太少啊。翁应龙继续冷哼道:“除了贾太师本人,我们这些为贾太师鞍前马后的人,你们又几时放在眼里?如果不是泉州出事,你们蒲家只怕还不把我们这些微末小吏放在眼里吧?”
“翁大人,不用说了,你教训得极是,我们也知错就改。”蒲师文笑着打断翁应龙的抱怨,低声说道:“从今往后,逢年过节,我们按贾太师以前的数目孝敬廖大人、韩大人、陆大人和杨大人,翁大人你加倍,至于贾太师那边,按以前的数目,加五倍。”
“才加五倍?”翁应龙大撇其嘴,满脸不屑。蒲师文也急了,低声说道:“翁大人,一年加上五倍可就是六十万贯了,我们孝敬成王爷的都没这么多。”
“成王爷经常插手宫廷采办,放个屁都油裤裆,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了。”翁应龙冷笑,又慢悠悠的说道:“如果你们蒲家能让贾太师在海运上分一杯羹,贾太师当然也不用计较这点小钱了,到时候你们好就是贾太师好,贾太师当然也会照顾你们生意。”
“真的?”蒲师文和孙胜夫都是眼睛一亮,呼吸都加粗了一些——大宋国库就在贾老贼手里,没有贾老贼这个军国平章重事点头,就连宋度宗都拿不出钱来,如果蒲家和贾老贼合股,贾老贼那怕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蒲家都吃不完用不尽了。翁应龙打个哈哈,笑道:“天实在不早了,下官告辞。蒲公子,本官打算后天出发去泉州,如果公子在临安的事情办完了,咱们一起同路如何?”
“办完了,办完了。”蒲师文大喜道:“能与翁大人同路,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翁大人放心,你路上的一应开销,全由小人包了。”
“那就多谢了。”翁应龙哈哈大笑,捧着二两银子买来的宝石盆景扬长离去,留梦炎和蒲师文等人点头哈腰的把他送出大门,直到翁应龙上轿才挥告别。看着翁应龙轿子离去的背景,孙胜夫低声向蒲师文问道:“大公子,你看这个不要脸的翁胖子如何?他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蒲师文摇摇头,低声说道:“此人之贪婪无耻,已是公认,收受我们的贿赂必是出于真心——只是贾老贼的走狗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难保他拿了咱们的,到时候又向我们下死手捅刀子。还得把他盯紧一些,再观察观察。”说到这,蒲师文脸上露出贪婪,喃喃道:“如果他说的话全是真的,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宋的国库,可就在他的主子手里啊。”
……
别看翁应龙在赵与沿和留梦炎等人嚣张跋扈,态度强硬,可是上了轿子后,翁应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湿透。长舒了一口气后,翁应龙擦着冷汗自言自语道:“险,真他娘险!想不到皇上的叔叔、贵妃、国丈、国舅都和蒲家有瓜葛,真要是硬碰硬,贾太师不在临安,老子手里又没有真凭实据,未必能占到便宜啊。”在轿子里稍一盘算后,翁应龙命令道:“把银箱抬到我家,贴好封条,抬我去城外半闲堂。”
临安的城防就在贾老贼老走狗韩震手里,翁应龙深夜出城自然没人敢阻拦,使得翁应龙很快便出城赶到半闲堂,找到贾老贼的首任狗头军师廖莹中。翁应龙把今天在留梦炎发生的事和见到的人都说了一遍后,廖莹中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胡贵妃?她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咱们俩个惹不起啊。”
“所以我才大半夜的跑来找你。”翁应龙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你看这怎么办?如果我到泉州拿到蒲家的罪证,一旦揭发出来,肯定会牵扯出大批官员,其他人没什么,咱不怕他,可这胡贵妃和她的父兄,还有成王爷,都是咱们不能招惹不起的人物。要是胡贵妃在皇上床上吹点枕边风,咱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廖莹中更为难,沉吟片刻后,廖莹中咬牙道:“看来这件事已经超出咱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了,我这就写信去向贾太师禀报,请他决断。你继续去泉州,一是把谢枋得救回临安,二是拿到蒲家的确实罪证——贾太师如果不动他们,这些罪状既是把柄也是钱,如果太师动他们,你也可以交差。”
“好是好,不过我还点担心。”翁应龙迟疑道:“蒲家的手连皇宫里都伸得进去,地方的上上下下还不个个被他们买通啊?泉州统制田真子站在他那边,证明当地的军队也靠不住了,就靠我那几个人,能查出什么?一个搞不好,只怕我的小命都得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