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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婴抵达赵武大帐时,后者正在跟叔孙豹交流。

鲁国的外交负责人就是赵武,相比接待晏婴,赵武接待叔孙豹的规格更高了。他亲切地拉着叔孙豹的手,两人并排坐在首席的位子上,在歌舞声中,只听赵武询问叔孙豹:“我听说鲁国有一个传说,传说有个鲁国人擅长编草鞋,而他妻子擅长织白绢。他想迁到越国去。友人对他说:‘你到越国去,一定会贫穷的。’”

叔孙豹回答:“没错,当时这位鲁人惊讶的问:‘为什么?’友人回答:‘草鞋,是用来穿着走路的,但越国人习惯于赤足走路;白绢,是用来做帽子的,但越国人习惯于披头散发。凭着你和你妻子的长处,到越国这种无法施展,用不到你特长的地方去,要使自己不贫穷,难道可能吗?’”

稍停,叔孙豹解释说:“这个故事告诉人们:一个人要发挥其专长,就必须适合社会环境需要。如果脱离社会环境的需要,其专长也就失去了价值。因此,我们要根据社会得需要,决定自己的行动,更好去发挥自己的专长。”

旁听的众人频频点头赞赏,但晏婴分明看到赵武嘴角的冷笑。只听赵武在首席的位子上,笑吟吟地说:“其实,我也听过一个类似的寓言,说是一名商人打算到一个荒岛上做生意,他是卖鞋子的,但那个荒岛上的人都喜欢赤脚——这个寓言,和你刚才说的鲁人的寓言何其相似?”

叔孙豹惊讶地说:“那么,后来的结局也一样吗?”

赵武回答:“不一样……当有人告诉他,他不应该去一个不习惯穿鞋子的国度,去卖鞋子的时候,这个商人回答:‘太好了,一个国家的人都不穿鞋子,我面对的市场太大了,这个国家,只要十个人当中有一个人买我的鞋子,我就发财了!’”

赵武稍作停留,留给大家细细品味这两个故事的差距,而后他瞥了一眼晏婴,语重心长,别有意味地提醒:“这两个故事的差异告诉我们:前一个故事提醒人们要正视现实,承认现实,顺应现实,这就是‘犬儒主义’,或者叫‘缩头乌龟’策略。

而后一个故事则告诉人们,要以乐观的心态看待现实,如果现实不合你的心意,那就应该积极去改变它,只要你的努力使‘一个人’改变了,这个世界也因你而改变。”

众人还在回味赵武的话,赵武又看了一眼晏婴,干脆利索地捅穿了窗户纸:“鲁国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犬儒主义’盛行,我听说鲁人人人都对现实不满,却人人都不愿意做出一汤勺的努力,去改变点什么……”

稍停,赵武寓言式地警告:“前一个寓言说要‘正视现实,承认现实,顺应现实’,但自古以来,人类都是在不断违反传统、不断创新中走向前进的,所有的这些‘反现实行为’都叫做‘进化’。文明如此,科技如此,国家也是这样。而唯有衰败国家衰败民族,才无一例外要求遵重,不要做出任何改变——鲁国再这样下去,就要亡国了。

而我晋国的强大,恰恰是因为我们的努力抗争。想当年晋国四面皆敌,现如今我们打败了周围所有的敌人——如果不是晋国先民努力去改变周围的敌视态度的话,我们怎会让整个世界匍匐在我们脚下?!

改变是进化,进化就是收益,所有的改变能获得收益的,区别就在于手快手慢。早期的鸟儿有虫吃,首先‘进化’的人必将受益无穷,首先‘进化’的国家,也是如此啊!”

叔孙豹对此沉默不语。

其实,鲁国不缺乏改变的勇气,在原本的历史中,鲁国是第一个实行租庸制的国家,但鲁国是个非常守旧的国家——这句话用现代的话表示,就是:鲁国的既得利益集团坚持他们侵占绝大多数人利益的“传统”,不肯把租庸制带来的“发展红利”分享给百姓,所以租庸制虽然焕发了鲁国的农业生产力,但最后发展的红利被贵族集团“传统”侵占,以至于百姓依然困苦不堪。

最终,鲁国的改变导致“国富民不强”,富裕的只是贵族,而贵族集团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哪怕在对外战争中频频采用“承认现实”的犬儒观念,步步退让,也在所不惜……最终,鲁国确实灭亡与它的世仇齐国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