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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桥下面的钢体噔噔作响,却是致远管驾挎着望远镜快步走了上来。这些天下来,这位坚韧能干的副手也瘦了一圈儿。整天只是咬着腮帮子和自己较劲仿佛。他站到邓世昌身边,也向远处看去,淡淡的道:“军门,咱们淡水又要补充了?明天是不是靠港?”

邓世昌半晌才嗯了一声。两人又不言不动的站了良久。邓世昌才打破了沉默,低声道:“明天,那些华社据说要开什么南洋宗亲大会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重生的节日啊。”

陈金平苦笑道:“是,恨不能也侧身其中看看啊。”

邓世昌拍了拍栏杆,用劲很大,似乎拍出了金石之音。陈金平看着自己长官,低声道:“军门,您后悔么?”

邓世昌看他一眼,轻轻摇头。

陈金平一笑:“我也不。”

邓世昌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记得在马尾海军学堂上课学到的第一句话儿,兵船,就是一个国家浮动的国土。是国家威严的象征。我也是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的,别忘了这个。这次,其实我很安慰。男儿能遂平生之志,带着兵船卫我同胞,扬我国威。还有何憾?只是有点舍不得这条船,舍不得这些我练出来的兵罢了……将我放在陆上,我想自己也就死了一半。纵然无事,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语气感慨,这些天里在心头憋着的话似乎在这一刻,就要痛痛快快儿的全部倒出来。

“……水师,水师!我孤心苦诣的带着致远,就是想给咱们水师留下一点大海的种子!我们没想着这片大海已经那么些年,只有带着兵船到了海上。才知道咱们错过了多少!洋人们靠着大海连同这么一个天下,到处都是飘扬着他们的旗帜。要国家强盛,只在这大海之上!

看着水师一天天朽败下去,我怕这一耽搁,又是一百年啊!金平,我真舍不得这条船!舍不得咱们水师!至于自己回到北洋是什么命运,我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会将致远这些将备都保下来,你留在水师,可不要忘记了我今天这番话儿。大海,关系着一个国家民族的百年气运啊!”

他双手握拳,搁在栏杆上面。头用力的碰在自己拳头上。浑身肌肉绷紧,似乎想大声喊叫,却又全力控制。到了后来,竟然是不受控制的猛烈颤抖了起来!

陈金平一下按住邓世昌的肩膀:“军门!军门!咱们回去求人,倾家荡产,也要把您保下来!我们去跪有权的大人,去拜门,去哭!我想这个国家,还是有些明白人的!那么王八蛋在位置上面,怎么就容不得一个能干的人?”

邓世昌缓缓的抬起头来,短暂的失控过后,他已经完全的恢复了平静。和他原本具备的那种钢铁一般的自制能力。朝陈金平点点头之后,转身就朝自己官舱走去。只留下陈金平失魂落魄一般的站在那儿,半晌之后才用力的一砸栏杆,咬着牙齿低声自语:“咱们给你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这个时候,要是你这个家伙不管……老子和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在光绪十九年四月三日的夜晚。

徐一凡在自己的卧室里面沉沉入睡,还打着轻微的鼾声。

李璇只是看着窗台上面的玫瑰花,眼波转来转去,没有半点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