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上下,负有拱卫直隶,甚至拱卫整个北中国的重任。号称练军二十年,水陆师齐备。承平的时候,可以威风不可一世,被世人目之为庞然大物,事到临头,真正的局内人,才知道自己的虚弱!
其他的不用分析了,单单说钱。战事一旦开始,那需要的金钱是天文数字。大清的中央财政,早就在太平天国时期就破产了,各地统兵将帅,通过发展独立的地方财政体系————以厘金为主要收入来源,才支撑了整个太平天国之乱。太平天国亡后,大清的财政就是彻底的一盘散沙。而原来通过厘金所扩充的收入,也被迅速扩张的官僚队伍和各种所谓的新政迅速瓜分干净。换句话说,大清没有能力开辟新的财源了。而这种陈旧的财政体系,也不能通过发行公债来募集资金。对外举债,在和外国发生战事的时候儿,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当年中法战争就是前车之鉴,北洋拿出了上好的矿山口岸作为抵押,满世界也借不到钱!
光一个钱的问题就是如此,更不用说军队的组织,民心的动员,还有各种体系的适应问题了。
中古的国家体系对上近代民族国家,资源转化成为战争能力的差距,就是这么大。杨士骧和李鸿章也许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对自己实在的虚弱,却是看得太清楚了。
“可是朝廷的态度,却是强硬万分……”李鸿章喃喃自语。
“那是皇上的态度强硬!不是太后的态度强硬!”说到国内的权力斗争,杨士骧却是清醒无比,也有办法。
“中堂,还是谈判吧……不管让出多少利益,保住咱们北洋地位就好。就算是太后,其实也乐于见到这一天风潮化为乌有的……这仗,不论输赢,咱们都打不起。只有交涉!”
李鸿章还未答话,就听见签押房门口一个声音大声道:“如果日本坚决要打呢?难道我们将整个朝鲜让出来?再对日本开放口岸?这样不要说皇上了,老佛爷那里也交代不过去。日本急于输出他们的危机,要借东亚大陆提升国力,我们能让多少?这仗,日本已经是蓄谋已久,卧薪尝胆二十年。中堂,咱们只有应战!”
大家的目光转过去,就看见张珮纶一袭青衫,站在门口,手中还握着一卷报纸,看题头,正是谭嗣同办的大清时报。
杨士骧猛的站了起来,冷笑道:“幼樵,这不是当年的马江!还轮不到你出此惊世之言!你怎么知道日本的企图?咱们又拿什么来应战?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朝鲜的局面!”
杨士骧在那里揭张珮纶战败马江的疮疤,让他脸色一青,却不多说,只是走到了李鸿章面前,将哪叠报纸放在了李鸿章的公案前面:“中堂,已经有明眼人,将日本的企图决心原原本本道来了,这一仗,已经是非打不可了……可笑咱们还是乱作一团,早做一日准备,就多一分主动……咱们,已经退缩不得了哇……”
李鸿章神色木然,只是看着那叠报纸,却一句话也不说。老人现在脑海中已经乱作一团,朝中的权力纷争,日本的悍然举动,北洋当下的局势,种种桩桩,已经混成了一团,在他脑海当中激烈的交锋。却难以决断。
“怎么应对?幼樵你又有什么高见?现在海路断绝,朝鲜局势已经恶劣得无以复加,除了交涉稳住日本之外,还有什么办法?中堂也只有忍辱负重!”
“当然有办法!”张珮纶昂然转身。
“陆师收缩,退至大同江一带,和徐一凡合流。将朝鲜陆上之事权,一以委之。以他当正面日本陆师大队……水师巡哨口岸,保船守口。内地迅速整调新军,充塞口岸,还能保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他话音未落,已经是满室大哗。不要说朝廷现在还没有确定对日宣战,这样的举动就等于北洋做战时动员了。就是将陆师退到北朝,放弃汉城,还交权给徐一凡,就已经是团体内最大逆不道的声音!要不是张珮纶是李鸿章的女婿,估计骂街的都有了。
杨士骧只是冷笑着说了两个字:“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