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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大沽口位置冲要,所以天津镇总兵罗荣光也亲自驻守到了这里,天津镇驻守的练军,大沽口本身的守军,足足有五千余人据守此地。兵虽不少,却不顶用,罗总兵每天都在为这个事情担心。

天津镇原来是北洋大臣脚下,精兵强将也不知道有多少,结果为了到朝鲜争地盘,当初叶志超将天津镇几乎所有经练练军全部调走带去朝鲜,现在早给徐一凡吞下去了。罗荣光眼下这三千练军,全是新募,安了一个荣字营的名号。这些新募的兵,多是天津吃杂巴地的混混儿,还有因为战事起后商业萧条,失业的码头苦力。营头立起来还不到一个月,这些兵能顶什么用?洋枪勉强放过一两次,试射的时候还伤了自己人。这也罢了,当兵的本地混混儿居多,这些人哪有省心的,披了这身虎皮耀武扬威,敲诈勒索,喝花酒争风吃醋,发了洋枪可了不得,打靶的时候不怎么样,但是殴斗起来却拿起洋枪连珠一样放!害得罗总兵只能先将这些枪锁起来。

五十二岁的罗荣光烦恼得直掉头发,拼命向中堂爷要顶用的兵队过来。一开始中堂还答应调,这几天却绝无消息,中堂本身也没有多少兵了,还要守威海要塞,大沽这里老炮手还调了不少走。其他同僚宽慰罗荣光,天津这个地方,多少洋鬼子在这里,鬼子敢过来么?他们也怕正牌的洋鬼子!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鬼子真来了,怎么办?

昨天两帮平时就有旧怨的混混儿打架,还砸了大沽当地的巡检衙门,罗荣光一夜就光处理这个了。回来后烦得喝了四五斤的黄酒。中午才算醒过来,捧着脑袋只觉得头疼。

老啦……当初才披这身虎皮当差吃粮的时候。一坛子五十斤黄酒,摆起擂台来一个人就能干一半下去!

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三日的中午,天津镇总兵罗荣光醒来之后想到的就是这个。

他睡在远字号炮台收拾出来的官房里面,原来炮台最高长官,一个游击灰溜溜的去和大兵一起挤通铺去了。罗荣光在床榻上捧着脑袋,就听见门外脚步声响,那个游击气喘吁吁的冲进来,来不及行礼,就直着嗓门嚷嚷:“军门,军门!看见小鬼子的兵船了,在对面挂口!”

罗荣光一惊而起,鞋子都来不及穿,直奔上炮台顶。炮台上面,已经猬集了不少官兵,个个都面如死灰,不少当兵的还趴在地上。罗荣光抢过一架望远镜,向东望去。

一看之下,心下冰凉。

苍黑色的海面上,阳光照得一片波光粼粼,望远镜中,十几面日本舰队的日章旗已经从海平面外升起,张牙舞爪的招展着。

大沽炮台最顶用的大炮不过六门二百一十毫米的德国克虏伯大炮,其余全是小炮。北洋上下,都以为天津是通商口岸,洋人辐辏,鬼子绝不敢进逼。再说了天津条约也不让大清在这里驻兵太多。

但是这些东邻,却疯狂得直逼上大沽口来了。在大沽后面,不到四百里就是北京城!

军门哇军门,你筹的什么水师,你练的什么兵。二十年的辛苦,却等来今天日本舰队一直逼到了这里!

这么一个大清,怎么就能让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国家一直逼到门口?

在徐一凡的那个历史时空当中,在1900年死守大沽口,在被八国联军攻陷之后服毒自杀的天津镇总兵罗荣光,在心里只感到的是一阵深深的耻辱。

过去三千年,在这个中央帝国早就步入繁华盛世的时候,对面这个小岛还在结绳记事,宛如野人。过去三千年,这个小岛一直在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东亚的中央帝国,学习她的文化,学习她的文字,学习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