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北洋水师而言,却不具备徐一凡这个条件。
丁汝昌站在那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再逼问出声。那些将备们按着佩刀,只是喘气。不知道过了多久,镇远舰副管带杨用霖突然哭倒在地:“军门……咱们只求您带我们去死啊!我们只求有个死所……朝廷,中堂,怎么就不让咱们安心去死?为什么,连为这个国家,为朝廷去死,都这么艰难?邓正卿,我好羡慕你,你死得其所,留下咱们这些人,却是乌龟王八蛋!进不得祖坟,见不得祖宗!”
夜色当中,杨用霖的哭声传得老远,引起唏嘘一片。不少水师军官气满胸膛,按刀同声一哭!
国破已如此,我何惜此头……可是国家朝廷,却偏偏不要我们的脑袋,我们这腔子血!
丁汝昌却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些大哭的汉子,神色丝毫不动。半晌之后,他才缓缓抬手,从杨用霖开始,一个个的指过去:“杨用霖,何品璋,曹嘉祥,池兆滨,陈成捷,严复,沈叔龄,戴锡侯,曾成泰……”
他一个个的报出名字,这些人,都是北洋水师骨干,也是最为得力,最为有能力的中层骨干,官衔自副将以降,直到都司守备。也是在投降令下达之后,闹起风潮最凶,最不愿投降的北洋水师精华!其中曾经出洋留学的军官,都大有人在。
这些人被点到名字,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谁也不知道丁汝昌要干嘛。
等了好一会儿,丁汝昌才点完这些名字,到了最后,他才冷冷道:“你等劣员,作战不力,更不从朝廷法度,目无尊上。本提督早已具折朝廷,将你等一一弹劾开革!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已经不是北洋水师的人了,顶子留下,人都滚蛋!”
“军门?”
丁汝昌不动声色,只是冷笑:“投降的事儿,用不着你们来,我来就可以!中堂受朝廷深恩,我丁禹廷也受朝廷深恩,再加上中堂的私恩深重。我来当此秦桧,当此石敬瑭,当此吴三桂!你们都给我滚得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
他的话越说越快,火光之下,老眼当中满满的都是水光。目光再也不敢和这些麾下军官碰上,却看向了杨澄海:“你们大帅的命令,转给你看的,记明白了?转告你们大人,让他好生做!咱们做不好的事情,就看着他了!趁着夜色,你掩护这些被开革的劣员,还有私自逃散的北洋兵弁,潜越出此死地,你们大人说了,在天津,在上海,都有人接应安置!听明白了没有,快去,快去,快去!”
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杨用霖还跪在地上,已经颤声哭了出来:“丁军门……”
丁汝昌仰首向天,却是不想让麾下看到他的眼泪掉下来:“这条路走绝了,总得换人走另外一条道路……中堂和我,已经是无法掉头了,你们还年轻!今后的日子,别忘了刘公岛,别忘了水师,不过千万不要想起我这个老头子!”
言罢,他已经顿足转身,被戈什哈们簇拥进了提督衙门,两扇大门,沉沉关上。
只留下大门之外,成百上千的汉子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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