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吏又凑到邓肃这边来陪笑道:“邓大人看如何?”
邓肃还未说话,杨应麒问那女子道:“你是这姓童的家奴?”
那女子慌忙摇头。
杨应麒又问:“那是他家的姬妾了。”
那女子跪在地上哭诉起来“奴家并不认得这位……童爷,只是刚才在市集卖刺绣,忽然这几位爷围了过来,然后……”说着又哭。
邓肃喝道:“如此说来,便是强抢民女了!”
童万宝怒道:“强抢民女又怎么样?我们姓童的,别说民女,就是官女,抢了又怎么地?我爷爷马上就要封王了!到时爷爷我便是王子王孙!这些女人能得爷爷我的临幸,那是她们的福分。”
邓肃听他爷爷来爷爷去,怒火中烧,手按佩剑竟是颤抖不能自已。杨应麒见他如此大失分寸,颇为奇怪:“这事虽令人义愤,但志宏不是量浅不能忍的人,怎么会如此过分激动?”
杨应麒却不知道他如此激动由来有因。要是邓肃在汉部境内见到这样的事情,多半能平静处理。但这次是出境后首次回到大宋,对他来说,这片土地乃是他的故国,在这里他内心深处实以主人自居,而视杨应麒等为客。他多希望大宋展现在杨应麒眼中的是一个富强而文明的形象,但现实却完全相反!当此末世,就是首都汴梁的民间秩序也已不能和津门、辽口相比,何况这即将成为童太监作威作福之所的边陲之地?这种心理落差戳破的其实正是邓肃内心不愿承认的一种自欺!对于这种自欺的剥离陈正汇也曾有过,不过当时他是自己独个儿渐进自省,不像邓肃这样,一入宋境就在杨应麒面前遇上这等丑事!但这些只是他内心隐秘处的波澜起伏,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明了,别人却如何能理解?
那文吏见邓肃脸色不善,暗叫糟糕,杨应麒扯了一下邓肃的衣袖道:“邓大人!您受欧阳将军所托,凡事谨慎。”
邓肃毕竟不是莽夫,醒悟过来,手脱剑柄,心念一转,已有主意,说道:“下官虽在境外为官,但见胡人也知礼仪廉耻!何况大宋!童太师位极人臣,更当自律!这位童官爷,你此刻在雄州的作为,童太师知道么?在外部使者面前强抢豪夺,不知在大宋算不算有失国体?若童太师听说了这件事情,不知会如何处置?”
那童万宝被邓肃几句话挤兑得狼狈不堪,既不敢恃强夺人,又不愿就此离去。他那几个不知好歹的手下看见竟然怂恿道:“童爷!理他们干什么!咱们就把这小娘子拿回府去,看他们敢怎么样!”
要邓肃等是本国士人,也许童万宝早就下令乱来了。但他们毕竟是童贯的贵宾,心中存了忌惮,虽然被喽啰们怂恿得心动,几次想动手,却每每悬崖勒马,犹豫不前。忽然几员骑士拥着一辆马车走近,其中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骑士上前来问:“前面什么事情?你们为何在此堵塞道路?”
童万宝正愁没台阶下,听见这话跳了起来,指着那骑士骂道:“你什么东西!敢来管你童爷爷的事情!来啊,给我把他扯下来打!”这招叫转移焦点,要借着教训这几个不知好歹的路人来挽回自己的面子,却是古人一千多年前便会了的招数。
那群痞子军丁一听都拥了上去扯打,那少年骑士无缘无故挨打,一时愣了,一边勒马躲避一边大叫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邓肃看了一眼杨应麒,杨应麒低声笑道:“这驾马车周围的人个个精神抖擞,只怕不是个好惹的人!看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