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杜氏显然对这个女婿很是满意,又出言提点道,“你上头的那个浙江巡抚卢思芒是皇上亲信,平日对他得多多留心,千万别轻视了他。这等人都是官场老油子,断不能小觑,再加上皇上一定会大力提拔他,因此你一定得巴结好了此人,巡抚的位子才不会旁落。”她见章叔铭含笑点头,便又随意问了几句其他事情,这才露出了倦容。章叔铭也是个知机的人,连忙告辞离去,行前便留话让唐见柔多住几天。
“可惜,这样聪明的人为何不是我的儿子?”杜氏不满地咕哝了一句,这才缓缓踱回了后院。她和唐曾源夫妻多年,丈夫从不干涉她的事情,因此府中后院倒有一大块地方是唐曾源不知道的。只见她带着两个贴身丫鬟,从容地进了一处小屋。屋子里漆黑一片,但对于两个丫鬟而言却好似没有任何影响。只见她们两人随意摆弄了一阵,屋子一角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待到房中重归寂静,已是再无一人的身影。
杜氏被两人挟着在地道中疾行,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换上了一袭黑衣,又在头上戴上了斗笠,蒙上了黑纱,这才出了地道,上了一驾马车。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在一处荒凉的废屋前停了下来,三人打点了一下装扮,这才悄悄地掩了进去。
废屋深处的一处建筑内,许多黑衣人都席地而坐,口中还不知念叨着什么奇怪的言辞。大厅最里边是一个神龛,下面燃烧着熊熊火光,看上去颇为阴森可怖。火光倏地大盛,众人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挺直了身体,齐齐叫道:“恭请圣母现身!”
杜氏已是神秘地出现在了神龛之上,身后还随侍着那两个丫鬟。她的声音大大有别于往日,显得低沉而又缓慢。“朝廷上的那个伪君已经觉察到了我的存在,所以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见底下的人全都神色一凛,但无人有害怕的神色,这才又开口道,“大神给了你们衣食荣辱,让你们得以生存,因此你们就必须秉承他的意志拯救众生。大神已经有了谕示,就在这次会试之时,上天会降下时疫,以惩罚那个假称天命登上皇位的伪君。而你们只要能向大神奉献忠诚,将成为真正的救世使者!”
众人惊呼一声,齐齐跪拜下去,“多谢圣母赐示,吾等谨遵大神谕示!”
第十八章 谣言
由于还有三天便是正式会试的时候,因此京城各酒楼中挤满了各色的举子,讨论的重点自然在于试题。然而,对于正副主考和十八房考官而言,试题乃是皇帝早就备好的,他们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自古科举,考生都是聚在一块,因此最怕的反而就是时疫之症。考场中白醋和鬼神画像齐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钦天监早已测算过,这一年绝不会有瘟疫肆虐,但这些考官的心却从未安定下来。
李均达衡量着自己不是正副主考,因此行迹也就随意得很。他虽然在詹事府待过一阵,但认识他的人却并不多,在大街上也自可随意闲逛而不虞有人认出。这一日,他便照旧换上了常服,也不带长随伺候,自顾自地在城里转悠。
谁料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遇着了一个熟人,不仅如此,来人的身份还非同小可,正是上任才半年的九门提督徐春书。李均达见对方一身宝蓝儒服,收拾得颇为得体的模样,心中就不由暗笑。他也是熟不拘礼的人,上前就打趣道:“徐兄,若是你今日这副模样被那些好事的家伙看到,怕是又要闹翻天了。”
其时四周颇为嘈杂,各色小贩的叫卖声和百姓讨价还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听在人耳中颇不自在。徐春书也仿佛没料到会无巧不成书地遇见熟人,待听清楚对方话语后,他只得苦笑道:“我又有什么法子,最近似乎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窥伺,我这个掌舵的再闲着怕就有人要说话了。”他上前两步,低声道,“京中已经有流言,说是会试期间会有时疫泛滥,我寻思着过于蹊跷,这才出来看看究竟。”
李均达不由大惊失色,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声音也有几分哆嗦。“徐兄,你可不要吓我,不会那么巧吧?此次参加会试的足足有几千人,若是真出了什么纰漏,那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会不会是升斗小民胡乱猜测的,之前钦天监可是没提过啊!”
徐春书也自觉失言,但他知道李均达乃是皇帝信任之人,因此也不再避讳。“此事你自己知道就成了,不要再胡乱揣测,都是没影的事。我也不敢贸然向皇上奏报,只能先在外头探探风声,否则被人参一个捕风捉影就不好了。唔,今日正好碰上你,我们两个就随意走走,我正愁若是有人真当我是举子不好应付呢!”他一边说一边扯着李均达往前走,“别想这么多了,事情若是真来,那就是挡也挡不住,你不过是考官之一,担心什么!”
李均达只得苦笑着和徐春书一起四处转悠,时而在茶馆中盘桓一阵,时而在酒楼探听一点风声。所到之处都是举子,两人的衣着身份也丝毫没有引起怀疑,反倒是在水玉生烟用午饭时,掌柜李侨对两人的联袂而至有些吃惊。
“徐兄,都折腾了一天,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吧。”李均达陪着徐春书浪费了一天,心里的石头便有些落下了。“若是旁人知道你这个九门提督居然扮作举子在外头游荡,还不知怎么编排呢。大后日就是进场的时候了,我也得回去准备准备。”
徐春书也不好意思再让对方陪着,两人就在路口分了手。然而,徐春书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入宫奏报。这种事情虽然虚无飘渺,但万一真有其事,那他这个九门提督决计脱不了干系。他也是一个谨慎人,直接来到了顺天府,把杨臻也一起拉上。既然本就是捕风捉影似的奏报,那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说服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