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肆的伙计掌柜已然看呆了,待到慈海真的上了车驾之后,他们方才如梦初醒。“想不到这老和尚居然一句话就能够蒙人!”看到那一行车驾远远离去,伙计第一个发出一声不平的牢骚,“这都是什么老套的说辞,佛宗的人还真是不可信!”随着他的这一句话,人群中顿时发出阵阵议论。
慈海却顾不得外人是什么心思,身在车驾上,他自然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始终闭目养神,十足入定参详的模样。练钧如碍着四周耳目众多,也是难以开口,只得苦苦克制着心头情绪而已。直到步入内室,他令姜明等人守住四周,又命严修随侍,方才定定心心地和慈海分头坐了下来。
“钧如,这差不多一年没见,你可是真的风光至极啊!”慈海一开口就是一句火辣辣的话,“赵庄上下百多条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归了黄泉,你却仍旧富贵消遥,这其中的道理,你可否告诉我这个糊里糊涂的老和尚?”
严修听着就心头大震,再看练钧如一脸黯然,顿时省出了两人之前的关系,只能懊悔自己的莽撞。他刚想代为辩解,就被练钧如挥手止住,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慈海大师,这些事情说起来都是离奇到了十分,除了严大哥之外,我也没有他人可以倾诉,你既然想听,那么我告诉你就是!”沉默良久,练钧如终于开始重新追溯那一段触目惊心的往事,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悲哀也一点点从他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就连早已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严修也是觉得一阵心悸。
曾经沧海难为水,慈海乃是经历过多次生死劫数的人,足足听了一个时辰之后,脸色终于微微一变。他见练钧如除了目光之外,一如在陈述旁人的经历,便轻声宣了一声佛号,顿时满室皆静。
“如此看来,那位华王陛下早已有了重振雄图的意思,却苦于时机未到;而四国诸侯也是野心勃勃,欲图等到中州王位虚悬之时,借机染指大统;而那位使令伍形易也是自有主张,手握大权不肯放?”慈海说了这几句话之后,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想不到天下如今竟是如斯乱局,看来,我要想寻出杀人凶手,着实不易。”
他的目光倏地冷冽了下来,俯低身子直视练钧如的双目,许久才出言道:“你的无奈我已经知道了,不过,你既然已经矢志要脱离他人的掌控,那究竟是想要明面上的风光还是暗地里的一语千钧呢?”他的话异常犀利,就连旁边的严修也忍不住心头一动,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师,你的意思是……”这些时日来,练钧如从来都是一个人瞎琢磨,最多再就某些大事和严修商议一二,一直都未曾真正摸清自己究竟该如何在人前人后自处,此时一经提醒,竟是一种拨云见月的恍然大悟。
“你看,为了不在人前用使尊这个面目出现,你不得不接受了华王的建议扮作他的义子,那将来呢?若是有所变故,他们还会同样做出同样的要求,你就这么遂他们所愿?”慈海的话语中多了一丝蛊惑,“既然你已经被他人拱上了神坛,将来又何必死死地待在上边?如今伍形易已经想要借机走上前台,你又何必学他?”
第十八章 世子
“上一次刺杀樊嘉的勾当,是否你的手笔?”密室之中,传来一个女子冷漠的声音,“如今周国终于陷入了乱局,难道这就是你希望的么?”
室内的灯火突然明亮了些许,一个男子似乎不以为意地轻轻拨了拨灯芯,回头微微一笑道:“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又何必追根究底?再说了,樊嘉之事早晚自有公论,他若没有欺母逼弟,那么纵使那刺客临死前拼命一呼,也不会有几许应者。如今他即将被册立为世子,倘若中间真能有什么差池,对于你我又有何害处?”
女子终于沉默了,她的身影始终笼罩在黑暗之中,无论从任何角度偷窥,都丝毫看不见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也罢,周国之事就交给你了,我也懒得搭理,横竖,你也不会让他们消停的!为天下苍生谋福,让乱战天下得以一统,真是可笑,我当初怎会相信这种鬼话!”一阵大笑之后,女子的身影倏地一飘,转瞬消失在密室的入口,“你转告师叔,他的严命我自会遵从,不过,我不希望师门多年声名,就为了这权势名利毁于一旦!”
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丰朗俊秀的脸上现出一缕温和的神情,只不过片刻又变得无比冰寒。“所有人都是苦心孤诣多年,又怎会轻易放弃,更何况那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你不在周国也好,省得看到那些血腥场面污了你的眼眸。只不过,明萱啊明萱,若非你得师傅眷宠,就凭你那脾气,又怎么可能存活至今?你可知道,对于我族之人而言,你,始终只是一个外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