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深秋,外头已带着凉意,汤舜允早已命随从在花厅中烧起地龙,这才示意四人随他一起进去。
甫进花厅,严修便愣住了,只见主座两侧陈设了三几案,上头尽是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除此之外,便是每个几案旁都跪坐着两个美貌侍女,一个个低眉顺眼,见汤舜允带人进入便深深俯伏于地,莺声燕语地道:“奴婢叩见信昌君大人,叩见遥辰大人和二位大人!”
饶是遥辰见惯了美色的人,此时也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脸上却仍旧装作道貌岸然的模样,大为惊愕地转头问道:“信昌君大人,您这是……”
汤舜允大袖一挥,毫不在意地道:“美人配英雄嘛,遥辰,这个时候本君也不和你客气了。这些佳丽都是殊色,那两个黄发碧眼的是本君当年从西夷掳来的战俘,其他的都是君侯所赐,你总不会拒绝这美女待客之道吧?”
主人有赐,客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饶是许凡彬和严修满心的不情愿,此时也只得坐下。几杯酒下肚,汤舜允也就不再客气,和两人称兄道弟,另外则喝令府中歌舞姬表演助兴。遥辰一边应付着场面,一边在侍酒美女的身上大加揩油,久而久之仿佛没听见其他人在说什么,只顾自己占美女的便宜。
“严兄,我当初就认为你不是池中之物,如今果然前途非凡啊!”汤舜允一直在调查练钧如身边的人,此时更不想放过机会,“严兄突如其来地现身在殿下身边,来历鬼神莫测,如今又骤升少师高位,若是尊师知道一定会喜悦非常。”
严修心中一凛,顿时觉察到了自己以前给外人的印象。只不过,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出身被他人拿作把柄,因此只是笑着答道:“信昌君大人取笑了,山野草民尽管不通礼数,比之那些仰权贵鼻息生活的百姓却是要强上许多。虽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但山野之间大贤无数,不少人都是不想为列国所用,我的师傅便是这等人,所以就算我权倾天下也不会有任何分别。”
汤舜允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显然是以山野贤人的学生自居,嘴角不由浮出淡淡的冷笑。所谓贤达他是见多了,大多是他的伯父招揽的那些夸夸其谈之辈,要说了解天下大势却是枉然。他见遥辰的右耳微微振动,就知这个商侯心腹并未像表面一般豁达,只是也懒得去揭破。
许凡彬淡淡地看着各怀心思的三人,听他们在那里东一句西一句地胡扯,心中的寥落感更重了。他何尝不知道练钧如和严修都在故意为他和明萱创造机会,可如今看来一切都尽在变数中,他又不想轻言亵渎佳人,惟有一个等字而已。他仰头灌下一杯酒,陷入了深深的迷醉之中。
第七章 龙凤
中州华离王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姜偃第一次以王子的身份登上了中州朝堂,群臣皆惊。然而,由于信物确凿,又有当年血书为证,朝中上下全都无话可说。是日,天子以姜偃少小失离为由,命太傅张谦教导其治国之道,令其从练钧如监国理政,令伍形易教导其武艺军略。至此,人人皆知天子有意立姜偃为储君。
伍形易默然站在自家庭院之内,眉宇间阴云密布,眼中不时闪过寒芒。他自然知道姜离选在这个时候发难的意思,然而,自从上一次进退失据,不得不和练钧如达成妥协之后,他再难轻易相信自己对城中军马的绝对控制。
“世家,若非那些世家豪族占据了过多权力,又岂会有如今的局面?”他恨恨地迸出一句话,这才回头望着重伤初愈的常元,“常元,你倒说说,如今我还能相信谁?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常元望着伍形易已经苍老了不少的面庞,小心翼翼地避过了那炯炯目光,这才斟酌着语句答道:“伍大哥,如今情势非常,但你手中掌握的实力仍旧是中州之最,不管谁得到了御座,都不会是你的对手。说心里话,我们八人都是兄弟,明空这一次也安然归来,你不能因为一时之失就怀疑他们!”
“我当然不想怀疑自己人!”伍形易的言语却冷淡得很,“小懿虽然变了心,但好歹还知道在危急时刻救我性命;明空受制也是因为实力不济;天绝地煞都是粗鲁不文之人,要论异心也是没有的;马充鲜少外出,毕竟阅历不足。算来算去,对世事实务之道,我身边真正得力之人就只有你和蒙辅而已。这些天你昏迷不醒,外务大多由蒙辅经办,没想到,他竟然瞒下我这么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