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在自诉无罪的人都哪里去了?”闵钟劫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厉声喝问道,“只要你们道出暗地遣人让你们慢待敬姬的是谁,寡人就可饶你们一命,否则,寡人就生生活殉了你们!”
这一句话果然有效,那些拂阳殿的内侍宫婢纷纷出来指认,顿时扫遍了几乎所有嫔妾,个个都说得振振有词,有鼻子有眼,气得那些骄横的宫中贵妇脸色通红,忙不迭地上前分辩,殿中顿时乱成一团。只有宠眷最隆的令姬神色自若地跪在最前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全都闭嘴!”眼看这一副狗咬狗的状况,闵钟劫知道再追究下去也是枉然,然而,眼下他却势必不能放过那些女人,否则,外头流言无法平息,斗氏一族也会趁机而动。“寡人一向在女色上头淡得很,想不到后宫还是出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来人,传寡人谕旨,削去庆姬、荣姬、贾姬侧妃之位,逐出宫城!弗姬和丽姬暗地教唆奴婢慢待寡人原配,令其为敬姬殉葬,以赎罪孽!”
谕令一下,殿中顿时哭声一片,获罪的嫔妾都纷纷趋前求饶,只是夏侯仿佛铁了心一般不为所动。此时,为夏侯诞育了幼子的令姬终于挺身而出,伏地叩首道:“主上,论理您处置后宫嫔妾,贱妾不该多嘴,但是,主上如今查处斗氏一族,并且在朝堂之上公示了斗家大罪,那么,敬夫人无法安居元配正室之位乃是早晚的事!主上因为坊间流言而重处他人,甚至令活人生殉,传扬出去未必就能够安定民心!贱妾以为此事乃斗氏一族暗中所为,与后宫诸人无干,还请主上明察!”
令姬的突然卖好顿时让众人如蒙大赦,个个磕头如捣蒜一般地赌咒发誓,死都不肯承认指使他人慢待夫人,闵钟劫本就是心中存了疑惑的人,一时也有些犹豫,但念及敬姬多年夫妻情份,心肠又渐渐硬了起来,突然狠狠瞪了令姬一眼。
令姬刚刚心道不妙,就听得闵钟劫冷笑一声,大手一挥道:“空穴来风必有因,寡人不管你们如今怎么狡辩,今日之事就这么处置了,当然,这些狗胆包天的奴才也同样留不得!”他突然把目光转到了那些正在庆幸的内侍宫婢身上,脸上的神情愈加冰寒,“来人,将这些不知道护主的狗才都拉下去关起来,到时候用他们活殉了敬姬!”
一场后宫风波用最血腥的方式平息了下来,然而,正如令姬所说一般,流言蜚语非但没有平息的迹象,反倒是更加猛烈,甚至有人暗中传言夏侯闵钟劫乃是故意杀人灭口。被幽禁在春水阁的斗御殊倒是始终悠哉游哉,似乎不在乎外间发生了什么大事,每日起居饮食俱有定量,就连敬姬的死也没有带给他多大的冲击。
就在夏侯准备为敬姬治丧的时候,蓄势已久的斗家终于暴起发难,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数十位官吏联名上书,以斗氏一族蒙受冤屈为由,请夏侯闵钟劫收回成命。这些人的奏章之上通篇都是讲述斗家历代的功绩,甚至连市井百姓也都传播起了其中的精彩片断,街头巷尾的人群中,不时可见几个说书人模样的汉子在慷慨陈词,仿佛灭了斗家夏国就一定会灭国似的。
直到此刻,夏侯闵钟劫才察觉到了自己的错失,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亲口下达的旨意若是轻易更改,将来就再也没有诛除斗家的机会,因此他不得不赌一赌。哪怕结果不甚理想,但只要能废去斗家的大半势力,让其伤筋动骨,那也是莫大的成功。
中州华偃王元年三月初二,夏侯闵钟劫为了永绝后患,命人赐孟尝君斗御殊鸩酒,然而,奉命前去鸩杀斗御殊的心腹内侍在途中以死明志,并以血书无数“冤”字于地,宫中顿时一片哗然。闵钟劫见事机已经泄露,亲临春水阁,意欲逼斗御殊自尽,反遭冷语讥讽,一气之下命随行护卫上前斩杀斗御殊,谁料平日倚为柱石的护卫全部倒戈,随后,宫中禁卫乱成一团,夏侯宠妃令姬离奇身亡。至此,夏国局势完全失控。
中州华偃王元年三月初六,夏国边境城池全部进入戒严状态,只许进不许出,各方势力再也无法得到夏国的任何消息,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第十六章 表兄
周国世子樊嘉抵达华都的时候,正值三月早春,他这还是第一次造访华都,因此并未采用平素急行的飞骑将,而是自周国与中州边境的胥方城起行,随行的扈从除了八名飞骑将之外,尚有两百护卫精兵,因此远远看去旌旗招展,浩浩荡荡,谁也看不出这位世子内心的不安情绪。
就在行前,樊嘉受到了母亲王姬离幽的召见,那一如往常的淡淡言语却仿佛寒冰似的冻结了他的五脏六腑,若非他自幼接受世子的教育,城府比一般人更加深沉,恐怕当场便要露馅。当初他勾结外人杀害孪生弟弟樊景,为的就是察觉了母亲在其中玩弄的手脚,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这个消息就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无法动弹。
惶急之下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父亲,可是,当他向父亲询问此事原委时,一向温和宽厚的樊威擎竟为此暴跳如雷,不仅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当天晚上还在昭庆宫大发了一次脾气,出来的时候,躲在暗处观察的樊嘉却未曾发觉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然而,自从那天起,樊嘉便能够感到,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明显疏远了,就连一应交待也是敷衍居多,再也没了往日手把手的教导,这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丝恐慌。
“我这个世子只是因为母亲是王姬才得来的,一旦失了这一条,那么,我又和身在中州为质的樊季有什么两样?”坐在装饰华美的车中,樊嘉只觉得周身渐渐麻痹了下来,一股颓然无力的感觉不断向上蔓延,几乎让他失去了思考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