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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杨廷和又慢悠悠地道:“老夫还记得,皇上进了京,步撵走了一半,却是赌气要回安陆,再三说不做天子,后来因为其母入宫的事又差点闹得不可开交,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你真以为只是些许的名分?实话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为父的这个过失,用修,陛下是猜忌到了为父,是对为父有了戒心啊。他再三如此,只是为了一步步试探为父。而这祸根便是在这件事上,你想想看,为父铲除奸佞,革除弊政,难道皇上不能吗?”

一番话惊醒了梦中人,杨慎便是再蠢,此时也已经明白这其中意味了。

想想看,奸佞在朝,弊政丛生,新皇帝正在从湖北赶来,在这三十七天的时间里,杨廷和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而新皇帝怎么办?这种事,你杨廷和可以做,新君也可以做,为何新君未到京师,你便擅自主张?你要沽名钓誉,难道新君不用沽名钓誉?原本当今皇上在名分上就有欠缺,毕竟不是孝皇帝嫡系,作为一个外藩的藩王,他最需要的就是显露出自己的才干。

想必在从湖北到京师的这一段路里,这位新皇帝正殷殷期盼着抵达京师之后用什么样的手段去革除先帝弊政,用什么手段去铲除那些奸党,正满怀着期望,希望借着这些事立下自己的威信,使百官信服,使天下百姓感激涕零。

可是当他到了京师却是傻了眼,这位内阁首辅已经把他要做的事统统都做完了,连他娘的一口汤都没有剩下。

面对这种情况,新皇帝若是没有疑虑,若是没有戒心,那便是猪了。

你想做什么?你请我来,莫非是挟天子而令诸侯,是想将我当摆设?

因此刚刚进京的时候,新皇帝便找了个借口发了一阵脾气,甚至还说出了要立即回安陆的气话。

这是杨廷和与新皇帝的第一次交锋,在别人看来,这位新皇帝实在有点小孩子气,为了一件小事,居然在如此隆重的场合大发雷霆,可是只有杨廷和知道,这一切都是新天子借题发挥而已。

每每想到这里,杨廷和就夙夜难寐,他原本以为,新皇帝不过是个孩子,不必太过谨慎,再加上有太后和百官的支持,使他一时膨胀,并没有将这个小孩子放在眼里,这也是他持政三十七日,一道道大快人心的诏书颁布出去而没有顾忌的原因。

可越是和嘉靖相处久了,他越是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这个错误已经不可能再弥补了。

此时的杨廷和,语气平淡地说起这件事,那满是皱纹的脸带着几分自嘲,他看了一眼震惊的杨慎,道:“陛下入宫之后,待为父甚恭,为父略染小疾,陛下便再三派人探视,越是如此,为父就越是觉得不安。”

杨慎忍不住道:“父亲扶危定顷,功在社稷,即周勃、韩琦殆无以过。”

杨廷和只是叹气,道:“你不懂,你不懂啊,不过……”杨廷和虽然后悔,此时精神一振,忍不住道:“本来老夫也该解甲归田,是该急流勇退了,可就这么走,实在心有不甘,为父留在这里,既是不忍,也是为了你的前途打算,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周旋下去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浙江商家的事,你听说了吗?”

杨慎不由唏嘘道:“听说了,可惜了文毅公,竟被一群不肖子孙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