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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坐着沉默不动,他三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儒衫,虽然皮肤黝黑,却带着几分温文尔雅,乍看之下,一点都不像是纵横四海的巨寇,反而像个读书人。

其实不必他开口,附近的几个首领已是暴跳如雷的站起来,怒斥道:“王船主让咱们守城,自然有他的用意,你啰嗦什么!”

“就是,这儿还没有你们说话的地方!”

李光头面露狰狞,目中闪露出几分杀机,森然朝王直看了一眼,道:“王船主,来之前,可是你和咱们……”

王直微微一笑,咳嗽一声,道:“现在争论有什么意思,咱们现在深入虎穴,若是不齐心,想走就不容易了。我带大家来,抢掠是其次,这最紧要的,却是要让朝廷知晓我们的厉害,本来朝廷不平倭的时候,弟兄们倒也快活,可是现在朝廷偏要和咱们为难,这让弟兄们怎么讨口饭吃。做人,目光要看远,抢了这杭州有个什么用?这点银子或许够兄弟们吃喝玩乐半辈子,可是后半辈子怎么办?咱们千辛万苦,就为了这个?李船主,咱们来这里,是要迫使朝廷对咱们招抚,得逼迫朝廷对咱们开海,只有朝廷对咱们开了海,咱们在海外每年将大明的货物运到各藩,才能从中牟取重利。”

李光头冷笑:“朝廷安抚咱们,李船主未免也太天真了吧,这朝廷可信吗?”

王直面无表情,道:“可信不可信,在于你的实力,咱们今日拿住了杭州,这江南各地的官军,谁是我们的对手?江南的新军不堪一击,可朝廷就算派精锐围剿,那也得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因此,以我之见,这朝廷不敢担风险,至少在一个月之内,咱们将杭州稳妥的守住了,朝廷怕事情闹大,就不得不派人来招抚,咱们趁机提出条件,让朝廷敕封我等官职,获得专营之权,而后拿着敕命远遁出海,将来贸易,只需要让不相干的水手带着船来装货、卸货即可,假若朝廷反悔,咱们只要手里还有兄弟,今日可以袭杭州,明日就可袭泉州,因此,这一个月之内,咱们必须把杭州稳稳守住,守住了这里,朝廷才看得起咱们,才不得不屈从。”

李光头冷笑:“若是朝廷非要剿灭我等不可呢?”

王直眯上了眼,慢悠悠的道:“朝廷若真要剿灭我等,我们便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你看到城下的那些官军吗?咱们杀他们个人仰马翻,突围而去,几个月之后,咱们再来,这一次是杭州,下一次就是宁波,江南的这些新军,尽都是酒囊饭袋,不足为虑!”

李光头不忿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容易,外头可是数万官军!”

王直笑了:“虽是数万,可是假若有人给咱们通风报信呢?假若这数万人里头,有咱们的人呢?咱们袭击杭州,可是帮了许多人的大忙,这个恩,他们不报不成。”

说罢,王直慢悠悠的道:“昨天夜里,我已命人送出去了降表,现在等的,就是朝廷的反应,若是他们肯接受倒也罢了,不肯接受,那只好一拍两散,有的是他们头痛的。”

李光头不由动容:“你的意思是说,这大明朝廷里,有咱们的人?”

王直站起来,道:“朝廷里固然没有,可是这新军里,却有不少,否则咱们这么点人,怎么可能一路畅通无阻直抵杭州。还有,海外各路的水帅们此前邀他们上岸时他们俱都犹豫,现在怕是已经后悔不迭了,将来你我若是得了敕命,再回到海上,获得专营之权,怕是这四海之内的船主、水盗,都要乖乖对你我俯首称臣,整合了他们,我等便坐拥十万水路好汉,朝廷就算想要反悔,照样也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世上的事,比的就是拳头,拳头还在,咱们就不必将朝廷放在眼里。”

突然透露出如此多的隐情,城楼里的首领们俱都在暗暗消化,他们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王船主的布置,不过早就听说过,王船主行船和别人不同,别人在外,多以劫掠为主,而他却多以行商为主,与江南的某些世家大族交从甚密,甚至和倭国不少大名亦是时有联络,将一船船的货物运出去,再运进内陆来。

李光头一拍大腿,道:“罢,既然你如此自信,自然就从了你,只不过……你得保证弟兄们的安全,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