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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则小民简识,很难说之以义理,典刑严峻才知恐惧,规令宽厚难免放纵。二则涉事人众实在太多,而且发生在西京长安这样的帝国中枢所在,一旦当中有什么波折与疏忽,所造成的恶劣影响难免会被放大,继而波及到其余州县乃至于那些边境羁縻州府的民情。

而且“抚”之一字说来简单,做来却难。需要深挖小民何以兴乱,真正疾困所在,并妥善解决这些问题。这当中所涉及的因素那就多了,上到社稷倾覆、刑令失治,下到小民寒苦、失地失家,绝不是将人恫吓出城,施舍几餐谷米就能解决。

也正因如此,宋璟对雍王殿下才发自肺腑的钦佩。定乱其实很简单,如果雍王只是一个寻常宗室权贵,麾下数万大军,令旗挥下,屠刀高举,成千上万的人头滚滚落地,西京动乱自定。

就算朝士攻讦杀戮太盛,也根本就伤害不到雍王。像是数年前的扬州叛乱与宗室叛乱,全都是如此解决。长安作为帝国心腹之地,唯有杀戮更多,才能重新恢复帝国威严,震慑宵小。

但雍王殿下却并没有选择这种更加直接简单的方式,而是选择以抚为主。杀人易而活人难,活此十数万人则更难。

关内权徒横行,小民无立锥之地、无隔日之储,这是西京动乱更深刻的原因,这是大唐立国以来的根本之弊。

太宗、高宗两代雄主,用中国之人物逐猎六夷,虽然创下了大唐威名,但也让国内特别是关中疲敝,一军凯旋,大将登朝夸功封爵,营卒归家舍空灶冷。

长年累月的国亢民疲,已经让上下隔阂深重,特别是武功勋门的过分优待,更加深了关中境内地困民疾。长安贵人能记否,六镇营卒甲衣寒?大概是已经不记得了,否则便不会因为贪吝物货便逼乱这十几万生民。

很多人嘴上不说,但其实并不看好雍王此番定乱策略。十几万民众,其中多为客民,因为短于衣食而闹乱长安,即便是镇抚下来,又该如何满足他们更深的诉求?

发还原籍,当地州县会不会收?编入土籍,长安周边有没有那么多土地安置?

但宋璟却觉得,正因人莫能为,才必须要有人敢当!雍王殿下有此担当,那么他一身志力若不捐此,又要舍谁?

心中思绪转动,不知不觉,鼓声已经响了两通,可是当宋璟抬眼望向明德门时,却发现城门处少有民众行出,绝大多数人只是裹足于城门之内,却迟迟不敢外出。

眼见这一幕,宋璟心中不免有些急躁,他就算将赈抚事宜准备再周全,可如果这些民众们根本就不出城,那也全无用武之地。

略作沉吟后,他策马行向此处的压阵总管契苾明所在,入前进言道:“契苾总管,城中乱众恐于罪责,又惧大军之威,不敢轻出。能不能让阵列营士稍敛锋芒……”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雍王殿下教令?”

契苾明闻言后,眼皮一掀,看了一眼宋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