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归京,圣人虽然没有什么表态,但太皇太后却是对她一通敲打,也让太平公主不敢仗恃家世干涉造势,仅仅只让府中仆员循着正规途径租下一个展园进行展销,但效果却不够理想。
毕竟河东大葡萄虽然颇有时名,但更出众的还是时鲜价廉,酿成葡萄酒后,品质便比不上陇右西域的流入。太平公主又不甘心作贱去卖,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李隆基身上,希望能在展园作重点的推介。
李隆基见到这个姑姑一番扭捏作态,还在猜测会有什么意图,结果竟然只是为了争取一处展位,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顺便也觉得这姑姑实在贪鄙的有些不顾体面。
“敬告姑母,上佐不问下事,如此才能各司其职。酒类诸品展位划分,是良酝署司鉴,隆基若贸然过问,毁人职权,有失本分!”
随着心情的变化,李隆基态度也变得冷淡起来,他正是自尊感强烈的年纪,自觉得这种小事不值得向自己请托,冒昧之余,更有几分看轻自己的意思。
本来谈话气氛还算不错,但太平公主却没想到这个小三比宫中那个大三翻脸还快,几乎一瞬间就完成了冷脸的切换,顿时愣了片刻,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哈,今日总算明白,时运不再、万事艰难!我这个家门蠢类也真是拿事自贱,本以为母家儿郎壮成当事,可以体恤关照、勾销疑难,却不想只是自己心里狭计,人却目中无我!”
好一会儿之后,太平公主才冷笑起来,两眼盯着李隆基颇有怨恨,除了被当面拒绝的羞恼之外,心底所积存对圣人的怨念也被勾动激发出来:“当世为人,父母赐给骨血之外,的确没有什么情谊惠利是理所当然。这个道理,我现在是懂了,并也告知临淄王,眼量切勿擅作高低,捻拿不必盲分轻重!今日一张脸面如何被人拍进尘埃,明日那人必要纤尘不沾给我送还回来!”
说完这话,太平公主便愤然起身,抬腿便向堂外走去,陡然勃发的怒气,更让堂中分立的诸佐员们看得目瞪口呆。
李隆基听到这番训斥,一时间也有些傻眼,不知该要如何处理应对。而一直游走在堂外的王仁皎见状后却是暗道不妙,忙不迭冲出来跪在太平公主前方并大声道:“大长公主殿下请留步!大王绝非此意,展位轮换只是小事,但当司在事者处事不道,竟然让大长公主殿下受累行告,实在是……”
有了王仁皎这一打岔和提醒,李隆基也终于醒悟过来,本是一桩小事,可若任由他这姑姑挟愤走出,必然会小事化大。别的不说,单单太平公主入宫在太皇太后面前吵闹一番,足以让那个本就对他们兄弟颇多偏见的祖母更加厌恶。
一念及此,李隆基便也连忙站起身来行至太平公主身后,还未开口,便先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太平公主身侧,语调哽咽道:“我这新事的拙员,家门的丑幼,本该灵活用巧的时候,偏要卖弄愚直!
少来怙恃双失,难知人情道理,若无亲长垂恩的庇护,岂能长大成人?血脉同源,一蔓之瓜,若连亲情都不恤顾,独苗焉能孤壮……”
太平公主本来羞恼至极、满怀忿气,但听到临淄王语调颤抖、更不无惶恐辛酸,一时间也是大声感慨,顿足立住,默然片刻后才叹息道:“不说你这少类有失人情的应对,就连我,也常感人事非故、无所适从……当年我父、我母、我诸兄关怀爱护,何至于、何至于因为如此一桩小事,竟与小辈翻脸置气、可笑啊,可笑!”
听到太平公主这感慨之言,李隆基心弦又是一动,且将感想按捺于怀,继续恭声道:“一时薄情狭计,触怒姑母,不敢强求原谅,但请姑母暂留片刻,容我将此事处置周全,再拜膝前请求降罚!”
太平公主这会儿心思也不在刚才的争执,又沉吟了一会儿之后才摆手说道:“此事不必再说,你姑母再怎么不顾体面,也不能强请催使儿郎有悖司职非分。但此日游兴不复,三郎若能同驾送归,算你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