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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文送上来之后,李潼便开始翻阅起来,因为并不是正式的文牍奏对,内容所涉也是五花八门,李潼看起来心情便颇为轻松,像是阅读市井氛围浓厚的唐人笔记,而不是关乎家国大计的严肃奏章。

文人猎奇,所涉也颇多士林逸闻。李潼翻起第一篇文书来看,入眼便是今年长安诗坛的一些趣事。

这其中第一则故事,便是诗坛名家的宋之问入京,寓居于终南山,京中士林多往拜访,宋之问过去几年的一些诗文也流传出来,获得不少时流的称赞推崇,号称圣笔制律、宋诗雄发。

宋之问的诗才自是不俗,原本历史上便是唐人律诗定式者之一。不过在当下这个时空中出现了李潼这个挂比,将律诗格式的成熟大大推进,再加上身份的特殊,律诗定格的荣耀自然归于圣人,沈宋都无缘此幸。

不过宋之问这家伙也的确宦途不幸,早年李潼在洛阳与武氏诸王斗法时,其人还曾参与进来与李潼斗诗。但因为见机缩头得快,彼此摩擦没有继续升级。

之后李潼便没有对宋之问更多关注,但时流却没有忘记这家伙,神都革命、相王当国之际,宋之问也没能免于清算,被一纸发配远疆,辗转数年,如今才得归京。

文人墨客往往宦途不幸的时候便会诗情勃发,李潼看了看文中载录宋之问流放期间的一些诗作,发现已经不乏其人晚期风格成熟的诗作,诸如《晚泊湘江》之类的名篇,也的确配得上时流的称许。

但这还不是宋之问归京后身上所发生的最大逸闻,随着其人名篇屡传,不乏好事时流希望能够帮助宋之问辑录成集、刊行天下,助此文墨盛事。

但这件事却被另一名诗家破坏,那就是与宋之问齐名的沈佺期。不同于宋之问的宦途落魄,沈佺期如今高居太常少卿,更管理着如今大唐规模最大的印刷机构,隶属于翰林院的华文馆。

大唐的雕版印刷发展多年,但是因为还没有形成稳定的产业体系,所以如今雕版刊印的机构主要还是官方在经营。

这其中华文馆便是最大的出版机构,各种诗文图书半数都由此出,沈佺期作为当司主官,什么样的书籍可以出版便由其人决定。

当有人将宋之问的书稿投送华文馆时,却被沈佺期直接给否了,理由是:宋某旧所经历,世道知者并非二三,既遭流配,概有缘由。章句之内唯见幽情浓厚,不见痛悟旧非,其欲比于屈子?又目谁为楚臣?如此怨切文字,不当列于锦绣华文、刊示天下!

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沈佺期这番评语,不说对宋之问诗文的贬低,单单这旧账掀的就足以让宋之问无地自容。

“沈学士官禄见厚,气量见狭啊!”

李潼看完这桩轶事,忍不住笑语说道。

沈宋本是齐名,早年官职履历也大致相当,讲到才名的话,沈佺期较之宋之问甚至还略胜一筹。可是随着世事变迁,两人处境却发生了极大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