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旅人之证还有一个隐性的好处,那就是安全。持旅人之证行走天下,各个官驿都可以求宿,这让原先只接待官员及其家属的驿站,现在也向普通商贾行人开放起来。仅此一项,原本要国家贴钱的驿站,竟然就可以自我维持,也算是朝廷开源节流之举。
收好旅者之证,钱益寻着前往齐郡的码头,那里停了好几艘船,几位船夫模样的人见他过来,顿时起身相迎。钱益急于离开咸阳这伤心之地,因此问了一个最早开船的,却也要等到午后时分。
他交了船资,便直接上了船,然后一个人在船上发起呆来。
与来咸阳时声势浩大不同,钱益离开时可谓冷冷清清,连一个送行之人都没有。就连随他一起入咸阳的那个无舌哑僮,因为是嬴祝安插的缘故,至今仍然被关押着没有放出来。
此时在船上,钱益可谓形影相吊。但最让他难过的并非这个,而是他对自己未来的茫然。
朝廷没有治他之罪,按照官方的说法,是因为他积极检举,将功赎过,故此不予严究,只是放回原籍,终身不得入仕。但他看似获得人身自由,实际上却被彻底毁了。
人之死,有身体上的死,也有人际上的死,钱益在人际之上,可以说是死得不能再死。他想象得到,自己回到吴郡原籍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他将作为叛徒而名声远扬。此前他这个江南第一才子名头有多大,现在他的名字就会有多臭,那些早就嫉妒他的人,那些向来被他嘲讽的人,那些觉得他挡了路的人,都会恶狗一般扑上来,分他之尸,食他之肉,夺他之名,掳他之财。
所以,故乡是回不去了。
可不去吴郡、不回金陵,他又能去哪里呢?
他现在选择齐郡,声称要去稷下学宫,其实不过是搪塞之言,在他真正的内心之中,是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的。
越是细想,越是悲从中来,钱益一声长叹,从自己背着的行囊中取出一枝竹箫。
呜呜咽咽的箫声响了起来。
码头之上虽然热闹,但这箫声还是传得挺远,距离码头不远之处,一艘大的客舫之上,赵和也听到了这箫声。
“这箫声如泣如诉,吹箫之人,想来是一肚子伤心之事吧。”在他面前,一个穿着道袍之人笑道。
“这几日里,渭水之上,伤心者众。”另一人也笑了起来。
“诸位却不是这伤心之人。”赵和看了看这二人,还有沉默不语的第三者,也不禁会心一笑,“虽是远离咸阳,还望诸位莫将此次外放视作贬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