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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言语,仔细看了看雷远等人的衣着装备。雷远着了件皮甲,外罩戎服,倒也罢了;樊宏等人披挂的铁甲即便在黯淡暮光中也反射出森寒的微芒,瞬间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再度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贴近到樊宏跟前,试图摸一摸樊宏身上的札甲。

札甲的甲片形似书札,身甲部分使用较大的长方形甲片,袖甲使用较小的甲片,从下到上层层反叠,以便臂部活动。樊宏穿着的这件,是此前在擂鼓尖的缴获,原属于张辽部下的陷阵之士,对锐器砍、刺的防御力极强。

这批缴获的兵甲普遍破损的很厉害,雷远设置了专门的机构负责保管修复,但因工匠不足,所以目前为止只修复了少量,陆续配给扈从和本部部曲中的精锐。樊宏得了一件,将之视若珍宝,每天都要上油保养,那容这怪人伸手乱摸?连忙挥手将这怪人赶开。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是随便哪支汉人军队都能这样配备的……”沙摩柯退回几步,眯着眼上下打量雷远,终于确定地道:“你是汉人中的渠帅,至少也是一方头人,对不对?你是玄德公的有力部下,不是一般人!”

他忽然激动起来,挥动着双手,在原地走动了几个来回:“我正想联系你们,我们要谈谈!你看,佷山蛮刚抓了你的同伴,他们……我们……”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雷远冷静地打断了沙摩柯的话:“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来此?”

这个问题使沙摩柯呆怔了半晌,猛地叹了口气。他满身的精气神,仿佛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去,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肩膀都佝偻了下来。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从这里往南两百里,是你们汉人的武陵郡,对不对?武陵郡太守叫黄……黄……”

“黄盖,黄公覆。”雷远道。

“没错,黄盖。这个黄盖非常厉害,过去的一年里,把我们五溪蛮打惨了。”沙摩柯连连摇头:“一年里,我们就死了四五百名勇士,都是我能叫出名号的,真正的勇士!现在五溪蛮已经快垮啦,很多渠帅都向黄盖降服,变成了他的走狗,转头过来杀自己人。不愿降服的,要么就躲到大山深处不敢冒头,要么就像我这样,撤退到佷山蛮的地盘,看看能不能收拢几个部落,重新站住脚。”

“佷山这里,到处都是软弱无能的部落,所以我还是五溪蛮王,只要我能把他们都打败!”沙摩柯探出双手,作刀斧之状在空中连连虚砍,像是在威慑敌人,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快了!只要把不愿降服的人都打败,我就是五溪蛮王,对不对!”

原来这是一条从武陵郡逃来的丧家之犬。

吴侯所任用的武陵太守黄盖,绝非寻常庸将,而是宗族深深扎根于荆南各地,拥有极强潜在势力的一方强人。

黄氏本就是枝繁叶茂、绵延千载的荆州巨族,近代以来,有黄香、黄琼、黄琬祖孙三代名士,两世太尉,其地位几乎可以与袁、杨之流高门相提并论。黄盖的先祖曾任南阳太守,开创了黄氏在荆南的主要支族。黄盖本人少年即为零陵郡吏、又举孝廉入仕,虽然此刻身为武陵太守的直属部曲不过五百,但一旦动员其家族遍及荆南的徒附宾客、故旧亲朋,可用之人何止数千?

五溪蛮经历多年内乱之后,已经远无当年攻克武陵郡治的强盛,他们绝非黄盖的对手。

但黄盖也不可能彻底制服五溪蛮。武陵以西的群山茂林,实在太过广阔,太过深险了。无数种落星罗棋布于其中,根本没有人能够将之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