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片的茅草房和木板房尽数被大雪压毁,不断落下的大雪几乎将这里夷为平地,那一瞬间,霍松声和林霰的脸都失去了血色。
这场景像极了一望无际被大雪覆盖的溯望原。
当务之急是尽快组织救援,林霰询问村民,有没有空置的屋子可以堆放粮食。
村民说:“村上有个破庙,那里可以放粮食。”
村子里的房屋基本都是草或是木头搭的,很容易被压垮,幸存的村民全部聚集在破庙里。
大家将自己辛苦背上来的粮食存放好,留下几名学生在这里帮忙照顾村民,其余的全部跟着大部队进村营救。
霍松声到这儿之后就没怎么开过口,一声不吭拿着工具铲雪,和羽林军一起搬压在顶上的木桩。
这么恶劣的天气,人在外面待一会就冻的行动困难,被压在大雪和重物下的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天渐渐亮了,起初他们还能找到幸存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尸体被挖出。
霍松声仿佛不知疲倦,偶然一个抬头,他发现远处临时搭建的小棚子底下已经摆放着一排了无生气的人。
他突然感到恶心,从雪堆上跑下去,蹲在一边吐。
林霰正在统计死亡人数,抬头看了眼他,将手中纸笔交给周旦夕。
“怎么了?”林霰的手刚搭上霍松声的背,那人反应很大地躲了他一下。
“松声?”再吵架也不至于这个反应,林霰觉得霍松声状态不对,抓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霍松声头皮发麻,肠胃全都搅在一块。
他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一直在忙活,没怎么吃东西,吐也吐不出什么,但难受是真的。
霍松声接过林霰递来的水漱漱口,站起来吸一口凉风。
他脸色难看到和林霰有的一拼,林霰非常担心,摸了下霍松声的脸:“说话,别让我担心。”
霍松声肺腑里都是冷风,这让他身体的四面八方都在感受疼痛。他灌了两口水,用力擦着嘴巴,嘴唇被大力擦到通红。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脆弱的。”
霍松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期待能得到怎么样的回答,林霰习惯在他面前隐藏自己,习惯了闭口不谈,所以霍松声也习惯了自说自话。
“你知道我在溯望原找过你吗。”霍松声的视线慢慢转移到林霰脸上,他眼中的痛意太明显了,横跨十年生死,肆无忌惮地闯到林霰面前,“就像现在这样……”
霍松声摊开冻红的双手:“我翻了不知道多少具冻僵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我看着曾经一张张熟悉的脸变得面目全非,既希望其中没有你,又希望有你。”
林霰浑身巨震,几乎被霍松声的话穿透了。
“我希望你活着,哪怕希望渺茫。”霍松声狠狠揉了一下眼睛,“但我也希望能找到你,我怕你死了,溯望原那么远,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溯望原的路那么远,戚庭霜第一次离开霍松声的身边,如果他找不到回家的路,连魂魄都无法再回去看一眼霍松声怎么办?
“所以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活着,能活多久。”霍松声看起来很悲伤,“你以为我承受不了你再次离开我,你错了,我没你以为的那么脆弱。我二十七岁,不是十七岁,我会为我的选择负责任,我只是想大家都还在的时候,不要留下什么遗憾。你究竟懂不懂我在想什么啊,戚庭霜?”
霍松声说完,擦着林霰的肩膀走了过去。
雪又落了下来,风霜卷过,林霰觉得眼睛很酸,也很难呼吸。
十七岁的霍松声,要怎样在一次又一次撕开自己的痛楚中,去辨认一具具冷透了的尸体。一面抱有希望,一面又说服自己接受,接受心爱的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林霰始终认为,霍松声无法承受自己再一次离开的痛苦,所以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推开他,连他想听的话都不肯说。
可霍松声比他厉害,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与痛苦和解,在他遍寻不到戚庭霜的那一天,就已经懂得了拥有比失去更重要。
无法承受死亡、离别,和遗忘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戚庭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