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良极徐徐呼出一口香草,点头道:“我倒同意老浪的说法,以言静庵出神入化的功力,难道不可以多延几年寿命吗?尤其她修的是仅次于死关的撒手法,应该可控制何时仙游。她故意让自己最关切的徒弟目睹她的遗骸,其中必有深意,极具禅机。”
浪翻云听到言静庵的名字时,眼中露出莫名的伤感之色,神情木然,片晌才接口道:“范兄说得好,靳冰云的失意落漠,皆因她爱上了庞斑。后来庞斑超脱一切,立地顿悟,由魔入道。她也由苦恋中解放了出来,才有毅然返回静斋之举。她的赤足,正代表着放下一切,进入忘情的禅境,绝不是神智出了问题。”
范良极道:“老浪你和言静庵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浪翻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淡淡道:“每个生命都是一段感人的故事,代表着人在这苦海无边的俗世间苦中作乐的努力。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梦幻般地不真实。只有在某一刹那,我们受到某种事物的引发和刺激,精神才能突然提升,粉碎了那梦幻的感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眼前的一切再次‘真’了起来,成为毕生难忘的片段,亦使生命生出了意义。”接着沉沉一叹道:“静庵三次纾尊降贵来见我浪翻云,使我生命里多添了三段难忘的经历,浪某真是感激零涕。范兄苦苦追问,不外是想知我是否爱上了言静庵,又或言静庵是否爱上了我。这样的答案,范兄满意了吗?”
范良极听着他这番发人深思的说话,和语里言间伤感之意,沉默下来,不再追缠。
韩柏却给他的说话挑开了情怀,轻轻道:“自从看到梦瑶在我眼前来了又去了,我忽然对所有人世间你争我夺的事感到无比厌恶,那都是全无意义的事情。像靳冰云在听雨亭写字,藉字通禅,凭书入道,使生命融和于天地万物,那才是真正把握到生命,掌握到了这一刻的真谛。”
范良极出奇温和地道:“你既能有此体会,应为梦瑶进入死关而欣慰,为何每当独自一人,又或对着我时,都苦丧着脸,不怕令梦瑶失望吗?”
韩柏双目立即湿了起来,叹道:“无论她是成仙成佛,对我这凡人来说。总是死了,再不会回来,仙踪不再。你这些天不也是郁郁不乐吗?连吵架的兴趣都失去了。”
浪翻云微一挥手,厅内灯火全灭,但由左侧窗台透入的月色,却逐渐增凝,现出厅内的家具和三人的黑影。
一片令人感触横生的清宁恬静。
人和物失去了平时的质感和霸气,与黑暗融合为一三人各自默思,分享着这带着淡淡哀愁的平和时光。
浪翻云摸着酒杯,想起那三个美丽的经验中第一个片段开始时的情景。
一个月后他才遇上纪惜惜。
那时他对男女之情非常淡泊,最爱游山玩水,连续登上了五个名山,在一个美丽的午后,他由黄山下来时,偶然发觉山脚处有个青翠萦环的古老县城,游兴大发,朝城中走去。
他沿着山溪,纵目看着这由粉墙黑瓦的房舍,与黄绿相间的阡陌田园综合组成的景物,仿似一幅延绵不断的山水书卷。
县城入口处有两行庞然古枫耸立着,际此深秋时节,红叶似火,环荫山村,令人更是目眩神迷,沉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