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殷千雪便开始收拾他那些画具来,一边收拾一边叹息:“只可惜我生不逢时,又落入这九幽之中。那九幽城里,只有为俗人作乐而建的妓寨酒肆,茶楼饭馆。在九幽城中,妙笔丹青,只被看作无用之物,画中神手,也只是被人当成无用的废物。曲高和寡,又有谁能理解我?”
“有我不就够了?”宫云说,“知音不必多,一个足矣。何必在意凡俗之人的眼光?殷大哥,你若在不愿呆在这九幽之中,我便你他赚到足够回人间的钱,送你回去。”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殷千雪双手颤抖,眼中已是泪光闪动,刚要开口,宫云已一摆手:“殷大哥,我生于九幽,从未到过人间,不知人间画师本领如何,但就九幽来说,你的画技天下无双,超凡入圣,只看一眼,便能令人心神激荡,或是喜、或是悲,或是感慨万千。你这样的画中圣手,我等凡夫自当尊重、敬仰、任你驱策才对。”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回想方才那话,却无论如何没有宫云的这般感受,不由皆摇起头来,只觉这宫云若不是疯了,就是这辈子没见过别人画画,所以看见乌鸦也能当成凤凰。
“不、不!”殷千雪连连摆手,泪已流了下来:“宫兄弟言重了,言重了!可是,回人间要十万钱啊,这么大一笔钱,得抓多少妖兽,抢多少宝物,才能……我、我怎么能……”
宫云一摆手,从背后将装着罗刹凶魂的包袱拿了下来,轻轻一提:“我有它在,足够了。”
楚随天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这小子竟会这么轻易放弃罗刹凶魂,而只是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画师,其他人也和他一样想法,一样惊讶。宫云侧头看了看他们,冷冷说:“你们这种人,永远无法了解什么东西才是真正不朽与伟大的。”说完,已大步向前,趁着最后一抹夕阳,帮殷千雪收拾起画具,拉着他走向帐篷边。
“真正不朽与伟大?”白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喃喃地说着,“那么乱涂一气,就是不朽与伟大了?”
“管他那么多。”楚随天一笑,“反正咱们已经把罗刹凶魂让给宫老大了,至于他想如何处置,与咱们无关。他愿意说那画是什么就是什么,也与咱们无关。走,吃饭去,我都闻到烤肉的香味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再度出发,日复一日地继续向九幽城赶路。行程中,每遇壮丽景色,殷千雪总要娇声感叹几句,然后拿出画具,画上一幅,有时不免耽误行程,但大家并不急于赶路,也乐得趁他作画之时,欣赏景色,于美景中小憩,等他作画之后,再拿他的大作取乐一番。如此一来,此行却似是游山玩水,颇有情趣,大家走得也不觉累了。
殷千雪对众人的嘲笑置若罔闻,每次画完,都兴冲冲地让宫云来看,宫云每次皆能找出众人看不到的妙处,令殷千雪大感遇到了知音。
自那以后,宫云便将他当成至交好友,也不再看那罗刹凶魂,似已打定主意,不要那什么罗刹之力,而甘心用它来换殷千雪的自由,关三刀和小浪两人极是不解,常在一起议论,越议论就越觉得这宫云一定是哪根筋没有搭对,把脑袋搞傻了。
余清虹整日在车上照顾着沈翠袖,每到殷千雪停车作画之时,众人都跑去看,只有她不理外面景色,和“画圣妙手”,只安心陪着沈翠袖,沈翠袖大觉过意不去,对她说:“大姐,你不必在车里陪我,到外面透透气吧。”
余清虹却只是摇头:“我说过要照顾你,不离开你。你既不能出去,我也不出去。”
如此又行了十数日,队伍离九幽城已只剩下七八日的路程,众人心情更加放松,都惦记着到了九幽城后,好好休息一下,尤其是关三刀,想酒简直都快想疯了,做梦时也时常梦到豪饮美酒,高兴得哈哈大笑。
这日,众人正走着,关三刀突然来了兴致,高声唱起戏来,他嗓门儿大,底气足,虽然不能唱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但听了也让人觉得精神一振。一路上,宫云总是和殷千雪讨论丹青之事,小浪懒得听殷千雪那娘娘腔,便一直在车外与关三刀坐在一起,此时在旁听了,便拿着根小棍,随着关三刀的抑扬顿挫敲击着车辕,两人配合得极是默契,一个越唱越高兴,一个越敲越来劲。
正唱着敲着,宫云突然从后面楚随天驾的车中探出头,冲他们高声嚷:“别唱了,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