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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小路,前面是一座凉亭,左右各有一块大石,上面刻着一幅对联:月下山骨清,仿若他风流。字体苍遒有力,直欲破石而出,虽是一句平常对联,对仗亦不算工整,但此刻正是月朗星稠之时,瞧来别有一番意境。

林纯初尝情怀,见此对联心中大有所感,称赞道:“我喜欢这一句‘月下山骨清’,很有一种超脱尘俗的味道。”

苏探晴望着对联良久,眼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你看这副对联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林纯见苏探晴神色郑重,不解道:“一般对联都是写在两边的亭柱上,像这般刻在大石上倒是少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你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复又拍手笑道:“我可瞧出一处与众不同之处了,那就是这书法实在不怎么样,笔划转折颇有生涩之感,难道是庄园主人练笔之用?也亏他还好意思拿出来供人欣赏,嘻嘻。”

苏探晴沉声叹道:“这副对联让人欣赏的可不是书法与笔意……”

林纯笑道:“小女子可不似苏公子文武全才博览群书,从一副对联中就能看出许多道理,你休要卖关子,还不快说出来。”

苏探晴不答,上前几步,缓缓以指摹石。林纯见笔划的粗细正好与他手指相符,心有所悟,吃惊道:“难道这副对联是用手指刻下的?”

苏探晴面色凝重:“正是如此。”一般碑文皆是先用笔写下再用斧凿所刻,笔划自然不会生涩,只有用手指刻石,因力道难以均匀,方会在转折间隙中留下痕迹。苏探晴精擅濯泉指,又略通书法,所以从笔意间看出了其不同寻常之处。

林纯亦想到苏探晴名动天下的濯泉指,不由问道:“此人的指力比起你如何?”

苏探晴望着大石上的字迹,沉思道:“人的指骨远比腕骨、掌骨脆弱,所以用指讲究刚柔相济,灵活多变,最忌靠蛮力硬碰,而此人全凭一股刚力刻石,未必是以指力见长的高手。但这对联虽仅仅十个字,却是字体层次分明,极有骨力,加上笔情恣肆,淋漓洒脱,显然是一气刻成,更是入石深达五分,这一身沛然的内力实在是惊世骇俗,恐怕不在擎风侯、陈问风等绝世高手之下。”

林纯咋舌道:“是什么人刻下的?难道就是这庄中主人?江南一带还有何人有这般高深的内力?”

苏探晴正要答话,忽侧耳静止不动,似在倾听什么声音。林纯运足耳力,隐隐约约听到自林深处传来一阵极低的箫声。

此刻已是二更时分,夜深人静下本应听得十分清楚,但那箫声却是按得极低极沉,若有若无,到了暗哑处,几不可闻,似要断绝于风中,却又如履薄冰般轻轻几个转折,仍如一根细针般直插耳中。

两人面面相觑,以他二人之能,竟然听不出这箫声传自何处。将箫吹得响亮并不出奇,难就难在能将箫声压得如此低沉,更令人惊讶的是,箫声一般都是呜咽凄切,加之深夜低抚,本应大有哀婉之意,但这箫声听在耳中却并无半分悲亢,反是颇有迎宾喜庆之悦。似这等“矛盾”的箫声,实是少见至极。

林纯左右四顾,仍是不见吹箫人的影子,只怕是遇见什么山精鬼魅,心头发寒,对苏探晴低声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苏探晴知道虽然看不到人影,但己方的一举一动都已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从那非同寻常的箫音判断,来人武功不俗,大有可能便是那以指刻石的绝世高手,而他与林纯在潜龙道中困了近二日,体能几乎耗尽,如果对方来意不善,只怕合两人之力亦未必敌得住。想到这里,反是嘴角含笑,盘膝坐于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