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进去了!”秦绝响精神振奋,“我明白这桩是怎么回事了,前番我身体不松,心里自然不静,心不静,则身体紧张,所以才会越站越累,若真正松静下来,骨撑肉沉,则气血暴涨,在经络中运行不息,如浪似潮。收颌提枕,顶可穿天,双足站定,踏可透地,此身如树,能站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非但不觉难受,甚至一点累也感觉不到,比安安稳稳睡上一觉还舒服呢。”说着话一掌凌空劈出,气劲沛然,震得院中丧幡泼喇喇直抖,复笑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哈哈,这上乘武功的要旨,原来就在身边眼前,俯拾即得,如此简单,如此容易,只是人性偏好神秘,总以为复杂的东西才能练出真功夫,努力追求,其实却正背道而驰。早知不求而能自得之,又何必踏破铁鞋呢?”
常思豪笑道:“是啊,这里面很简单,没有什么玄虚,其实武功与穿衣吃饭有什么分别?桩你站进去了,以后再练,便是日练日得,不会走弯路了,来来来,我再教你天机步法!”
二人讲讲练练,说说笑笑,累了便仰躺在镖车上闲聊打趣,枕臂赏月,一时忘忧。秦绝响忽道:“大哥,咱们打个赌玩儿如何?我说天明必有雨。”
常思豪问:“你怎么知道?”
秦绝响笑指天星:“你看,北斗晦暗,仙后耀明,显然是阴阳反背,阴气冲发,阳气薄和,然而北斗第六星开阳有渐明之意,可见阳气也在逐渐转强,二气斜行,走势缓慢,天明后必交于天河,届时阴阳合汇,水火相攻,必能生风雷、落秋雨。”
常思豪半信半疑,道:“你居然懂得观星,在我心里,这种东西只有戏台上的诸葛亮才会。”
秦绝响一笑:“我总研究机关,对这当然也有涉猎,其实星学气象也简单得很,只是不懂的人喜欢把它玄虚化罢了。大哥,你懂得了练武功和吃饭穿衣一样的道理,又怎会悟不透这个?你想,天有阴阳,人有男女,男女在一块儿能生孩子,阴阳二气相合,风雷化雨,滋养天地,就使万物生发呗。其实古代人的想法都很朴素,现在人们看古书,总往复杂了想,结果自然是越想越不明白,还越觉古人高深莫测。”
常思豪点着头仰面读星,咂嗼着其中的滋味,只觉以往心中许许多多的迷惑,都有了一个隐约的答案,不同领域中的道理和规律,都在融合贯通。
武学之路,技巧再高亦有其极限,练到后来,便是以心意分境界,以悟见论高低。许多高手不断苦苦磨练自己的技艺,战力再强却也再难有所进境,全因心中有执,滞重了自己。而常思豪此刻内心的进化,却已使他在不知不觉中,再上层楼。
秦绝响见他失神凝思,笑道:“大哥,怎么样?想明白了没?”常思豪道:“半懂不懂,模模糊糊。”秦绝响笑道:“那最好,一般这个状态,就离开窍不远了。哈哈,这星学你要有兴趣,我便给你也当回老师。”见常思豪点头,便讲了起来。他说得浅白易懂,而且举的例子、打的比喻多半带着几分滑稽可笑,让常思豪听来感到既玄妙,又有趣,也不觉如何繁难。秦绝响平时没有朋友,府中那些婢子都被他打怕,谁肯听他讲这些?这回有了听众,自是越讲兴致越高。
时光流逝,鸡啼四起,天色渐明,厨下杂人已经起床准备早饭,安子腾过来替换他俩,二人各去打水洗漱,待一切收拾完毕回到镖局前堂用饭后,秦绝响要了块黑缎子,到灵棚将秦浪川的骨灰包了,吩咐人备马,安子腾道:“少主,这灵连三天也没守上就动骨灰,只怕不大合适,你当真要走得如此之急?”
第四章 忧意满怀
秦绝响眼神中多少有些无奈的意味,吁了口气,说道:“世俗人家但凡有点地位的人故去,都要高搭灵棚两丈七、三丈六的,再守上七七四十九天超度亡魂,以我爷爷的身份,操办它一百零八天也不过分,可是生前不孝死了孝,跪了哭,哭了跪又有个屁用?家里大伯的后事还没料理,大姐也不知情况如何,我心中怎能不急?”
安子腾点头一叹,说道:“也是。那这样,这边的灵棚和灵牌都不动,我再请僧人来超度便是。”秦绝响闻言老大的不高兴,轻哼了一声:“请什么请?难不成要把华严寺的小和尚找过来?这帮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实际一肚子男盗女娼,哪有一个好饼?我爷爷若真在天有灵,听见他们念经,只怕要气得再死一次。”
华严寺住持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早己传开,众人心知肚明,想起来各自苦笑。
引雷生那半片山似的身子晃了过来:“少主爷说的对!老太爷自来喜欢热肠汉子的豪情畅笑,英雄大剑的激勇长歌,和尚念经磨磨叽叽,嘀嘀咕咕,有什么好听?现在啥都是虚的假的,报仇雪恨才是真的!看我把这灵棚拆了,咱们提刀上马,跟着少主爷去杀那狗日的长孙笑迟!”说着话上去大手一张,使的全是大擒拿手的拆骨法,三下五除二将灵棚拆了个干净,倒仿佛是把它当成了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