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零雨连连摆手,在马上晃来晃去,一副要呕出来的样子:“我服了你了!我说啦,我说啦!”她两手在肩膀上捋擦好半天,似乎终于恢复了点暖意,斜瞪了他一眼这才道:“讨厌鬼!笼子铺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嘛,还不都是些没了小雀儿的?他们街面上见的最多的,便是底下办事的厂役干事,就是俗称的狗番子,番子上面有档头管理,档头上面的官名我可就记不住了,好像叫什么役长,尊称掌爷,俗称一般就叫大档头,现在共有四个,也就是曹向飞、吕凉、曾仕权和康怀,号称是东厂红龙系统的四大台柱。”
“红龙系统?”常思豪重复了一句。
荆零雨点头:“对啊,东厂分为两大系统,一红龙、一鬼雾,红龙在明,正常办公都是他们这一系统的人,鬼雾呢,诡奇隐秘,莫测高深,就不大清楚了,连谁是当头的都不知道,据传这系统内人不多,但都是精英,向郭书荣华直接汇报,并且可以独立行动,这还是我从盟里听来的,江湖上的人知道的更少。”常思豪问:“他们关人的监狱在什么地方?”荆零雨道:“好像设在厂里吧,东安门北边,挺大个地方,我很少去,不老熟的。”常思豪闻言凝目而思,此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响,回 头看,四骑远远奔来,打头的是一个粗壮汉子,身躯颇大,将胯下那匹马都显得小了,与他并马竞驰的是个华衣中年男子,气度雍容,鞍辔镶银,马镫上金光闪闪。后面两人,一个素衣长须,颇带文气,一个驼头驴眼,颌极短而面极长,一张嘴好像长在了下巴尖上。
转眼间四骑豁刺刺驰到二人身边,那粗壮汉子和华衣男子向常、荆二人略扫一眼,便即驰过,驼头长面者到近前时却盯上了荆零雨,马向前奔出一段,仍在回看,速度也放得慢了。粗壮汉子招呼道:“文池!看什么呢?还不快点?”那驼头长面者道:“胡老大,你瞧那小妮子漂不漂——亮?就是年纪小——了点儿。”长须文士淡淡道:“走吧,一个秃头,有什么好看。”驼头长面者道:“咦?是么?她戴着帽子我倒没注——意。”又仔细回看两眼,笑道:“白二先生好——眼力呀,唉,可——惜了,可——惜了。”华衣男子大笑:“文池啊,别着急,进了京师,一顿花酒少不了你的。”那驼头长面的王文池大喜,道:“那可要多谢毛大侠了,地方我定,如——何?”胡老大拢鞭笑道:“人家请客,却要你定地方,莫不是你这厮有什么念想?相好的在哪个堂子啊?”
王文池笑道:“要去,咱们就去独——抱楼,不为别的,我就想看看那天下闻名的水,水,水姑娘。”他提到水姑娘这三字,简直是色为之飞,结巴得更厉害了。毛一快道:“水姑娘?没听过。”胡老大笑道:“哈哈哈,管她什么水姑娘,火姑娘,银子一扔,就得给我变成光姑娘!”四人大笑着抖缰纵马,渐说渐远,践雪而去。
荆零雨在马上气得直抖,常思豪笑道:“那姓王的夸你漂亮,有什么可生气的?”荆零雨甩了个响鞭,骂道:“少废话!本姑娘生得漂亮,还缺人夸吗?”常思豪道:“那不一样的,这姓王的看起来很好色,想必花街柳巷没少逛了,见过的女子何止万千?非是特别耀眼生光的姿容,也不会令他这样。”
荆零雨一听倒也有理,心中添喜,不无得意,怒气少平,忽又向他呸了一声,道:“你这蠢蛋,这么一说,不是拿我去跟那些妓女比了吗?”常思豪笑道:“比的是容貌,不是身份呀。”荆零雨冷冷一哼,不言语了。二人继续前行,没过多久,她冷不防一鞭子抽了过来,吓了常思豪一跳:“你干嘛?”
荆零雨怒冲冲地道:“你这混蛋,我才听明白,什么叫‘特别耀眼生光的姿容’?”
常思豪微一迟愣,随即明白,大笑起来。荆零雨举鞭又抽,他纵马躲开,忍着笑道:“这回我可真不是想讽刺你!”荆零雨叫道:“臭煤球儿,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挥鞭赶来。常思豪哈哈大笑:“你再顽皮,帽子掉下来,可就真要耀眼生光啦!”一边说一边躲避。
二人纵马在大道上东窜西绕,追打不休,留一路笑骂欢声。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山隈处的阳光稍隐没一些,天地间的温度便如退潮般随之而去。
阴云亦随之凝聚弥合。
雪覆天涯白山远,路黑一线两骑飞。
京师已近。
登上一处向阳雪化,衰草灰黄的高丘,常思豪立马枯槐之下,向前望去,但见远处如雾般炊烟灰沉沉笼罩下的,是一大片看起来很是低矮的房屋,色彩驳杂,基调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