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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校对版] 九指书魔 3330 字 2023-03-20

荆零雨白了他一眼,口中低哝:“哼,你们跪在石榴裙下看人,当然瞅她高大无比。”她语声甚低,连身边的常思豪也没大听清。

画袍文士扫着常思豪腰间的长刀,巍然一笑道:“这位侠士,倒是与在下兴味相投,不才厚着脸皮,再相邀一次,未知阁下能否赏脸?”常思豪见他如此客气,几次三番相邀,不好薄了他的面子,便起身拱手:“如此叨扰了。”荆零雨却坐着不动,脸上一副洋洋不睬的表情,自顾自地斟酒喝。

那二文士所点菜肴并不甚多,正中央一个火锅,炭火烧得正红,常思豪来到桌边坐下,只觉暖气烤脸。画袍文士上下打量着,见他头戴苍狼暖帽,身穿虎皮坎肩,红绒夹袄,外罩飞翎鹤羽氅,雪狐围脖掩颈,银丝宽带扎腰。江波绿的裤子,膝下翻毛羊绒裹腿,一对豹头战靴,虽然土气,却也十分雄壮,执壶为他斟了杯酒,笑问道:“敢问这位侠士贵姓高名?”常思豪道:“不敢当,小姓常,常思豪。两位先生……”画袍文士“哦”了一声,脸现讶异道:“莫非是随秦浪川赶赴大同助守城防,水夜跳城舍身炸尸堆,百骑冲营,一招分二将、飞刀震俺答的常英雄?”

常思豪未料在京城亦有人知得此事,忙道:“炸掉尸堆也算不得什么,至于冲营,那是多亏了秦老太爷的计策,驱了俺答南下掠得的牲畜在前面开道才获全胜。我不过出了些力气,哪里算得上什么英雄。”画袍文士笑道:“常侠士忒谦了!在下姓江,这位先生姓朱。我二人皆‘百无一用’之辈,早闻常侠士诸般英雄事迹,没想到今日能在京师得见,幸何如之啊!”对面那青衫文士也点头微笑:“千般皆有定,万事尽随缘。江兄,咱们见着常侠士一面,这京城就不算白来呀。”常思豪拱手为礼:“江先生,朱先生,幸会。”三人端起杯来,相互致意,一饮而尽。那穿画袍的江姓文士对破俺答一役甚感兴趣,问及相关,常思豪一一讲述经过,当日战斗情景乃他亲身经历,谈起来自是意兴湍飞。两文士也听得频频点头,胸怀大畅。三人酒到杯干,喝了个痛快淋漓。常思豪这会儿离西墙近了许多,述罢往事,眼睛瞧着壁上这诗,愈看愈觉凛烈残酷,血雨腥风扑面而来,仿佛此身又回到家乡、回到边境战场,对这位水姑娘不由又多生出几分敬意和亲近之感。说道:“这诗壮怀激烈,十分大气,真没想到竟是出自女孩儿家的手笔。”

江先生道:“常侠士说的不错,不论是诗还是字,均可以看出作者虽身为女子,却未有丝毫的自卑怯懦,而且睥睨四海男儿,颇有顾盼自雄之感。其实只要有这份壮志豪情在胸,不管生为男儿,还是女子,又有什么区别?水姑娘在这方面,确实高寻常女子一筹。”

常思豪扬手指道:“那学红玉一句,想来说的是当年大宋朝名将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了,却不知那谯国是什么人,想来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巾帼英雄吧。”江先生笑道:“是啊,谯国指的是谯国夫人,她是南朝梁武帝时人,为高凉太守冯宝妻室,曾率兵平过叛乱,德威广被,保得一境平安,被称作是南疆柱石,民间则称其为圣母。”常思豪有些讶异:“原来这谯国夫人有过这么大的功绩,我却从未听过,实是孤陋寡闻之至。”江先生摆了摆手:“那倒也不是,大象无形,大音稀声,有些人也都是因缘际会,遂成其名,谯国夫人的事迹能留传后世,已是难得。更有许多英雄藏于草莽,却默默无闻,少有人知呢。”

朱先生手拢符袖,捻须笑道:“是啊,英雄埋没,犹如土内藏金,须知黄金存储起来,虽能保值,却又与腐土何异?钱财只有在易货流通中才能体现其价值所在,而英雄也要做出一番事业,方才不负此生。在下稍通相学,观常侠士威姿凛然,乃是大贵之相,前途不可限量,未知阁下对当今时世,有何看法,有何抱负?”

第三章 正论

常思豪赧然道:“惭愧,在下活得昏昏噩噩,什么抱负,可也没想过太多。”

朱先生面色稍冷,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不满,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若不轰轰烈烈做它一番事业,岂不负了这一腔热血,大好头颅?”常思豪道:“先生教训的是,只是我……在下才学……实在有限,不堪大用,至于投身于军旅,助守边防,也只可充马前一卒而已。近来更是忙于私事,没空……无暇它顾。不过,只要国家有用得着的地方,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荆零雨在那桌静静吃喝,虽然瞧也不瞧,这边的言语却也一点不落地都听了去,听常思豪陪两个文人说话,应对得甚是勉强,暗地里偷笑不止。

朱先生道:“乱世赴国难,大将保边疆,常侠士所作所为,令人钦敬,然先帝嘉靖,藏于深宫,严嵩乱国,党植天下,东厂酷虐,肆意横行,国是谁家之国?边境军民沥血奋战,所积之功,无非徒添奸贼之政绩,增督军太监之荣光,功又成谁家之功?人应有爱国之心,更应有爱国之智,须知君正则臣忠可也,君不正,又何必恪守臣责?像当年唐太宗那样的圣明天子,对其尽忠,则可令国盛民强,太平安乐,若皇帝如殷纣王一般残暴不仁,对其尽忠,岂非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常思豪联想到嘉靖帝的种种作为以及边境流民惨状,叹了口气,道:“先生说的不错。”荆零雨筷子略停,眼珠微微斜了过来。

江先生整了整画袍,冲朱先生笑了一笑:“对酒当歌,朱兄何必老去想那些令人不快的事?”转向常思豪道:“我二人喜好四处游学,以增阅历见闻,走的地方多了,所遇趣事也相当不少,前些日子到江南一带时,发现家家户户拉郎配女,官宦人家亦急着招赘女婿进门,老夫少妻、穷汉得富女者比比皆是,甚至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也都嫁了出去,满街花桥穿梭,新郎四窜,穷家女子租不到轿子,头戴红盖,便当街跑到夫家去,场面可是热闹啊,一问才知,原来皇上下令要选宫女,所以江南女子都忙着嫁人,以免被选了去。哈哈,在下和朱兄只是一走一过,就险些被人拉去当了新郎。”

朱先生墩杯于桌,面有愤色:“现今大内还有宫女好几千,皇上却仍要增选。谁人愿让自己的女儿在宫内白头,孤苦一生?故而百姓们不得已才行此下策。当今圣上不思励精图治,重振朝纲,却每日耽于声色,甚至服孝期间亦游幸无时,日夜春欢,简直丧尽礼道人伦。且他不顾国库空虚,民生凋敝,下诏四处购买猫眼石、祖母绿等各色珠宝花费甚巨,极有热心,而在上朝时面对百官,又呆若木鸡,不发一言,冷似冰人。不说话也便罢了,哪怕坐在那里,给底下官员一个牌位也好,可是他登基一年,上朝不过两次,除了几大阁臣,其它官员甚至见都没见过他一面,这又与先帝无异了,如此下去,不知怎生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