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盟主会意,笑道:“嗯,若不白发苍苍,红光满面,便不像个坐堂医,若不手执书本,满口子曰,便不像个教书匠。职业像个模子,养就了人的习惯,也狭限了人们的眼光。我向来这个样子,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其实盟主么,也就是个标识,和樵夫、木匠、教书先生也没太大区别。我盟如今人才济济朋云客众,好生兴旺,论才能,像荆理事、洛总长、江总长他们以及盟中诸剑未必比我低了。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平日相处也甚是随性,少有拘执,大伙若都像个七品官般板起面孔,正襟危坐在堂上,来了客人先绷着脸抖抖威风,那我盟又岂有今天的气象?”
常思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不错,我听人说过,八面见光的是假好汉,能本色的才算真英雄。”郑盟主一笑:“咳,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人们心里的英雄,多都是把听来的、看来的揉和了自己的想像,跟现实那个人往往对不上号。至于本色与否,怕只有那人自己知道。其实啊,一个人,做不做英雄不打紧,可若是事事虚诈,矫情作伪,便也枉为生做了男儿不是?”
这一番话说得常思豪合心贴肺,大生同感,频频点头。此时又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曾说革弊布新、安邦治国只是剑家宏愿的初步,那么最终要实现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章 混血
郑盟主一听此问,缓缓收敛了笑容,脸上露出会面以来不曾有过的郑重。
常思豪有所会意,忙道:“或许这是不该问的东西,常思豪失言了。”郑盟主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此事说来太过惊世骇俗,就算是在我盟之中,亦只于高层间进行过研讨,而且现在来看,要想行得通,实在太难太难,”他凝了一会儿神,又喃喃重复了一句:“唉,太难……”
常思豪瞧着他的神色,心想方才对坐饮茶之时,他将那治国几条方略娓娓道来,显得颇有自信,怎地说到这剑家宏愿,竟一连三句“太难”?莫非此事会比控制内阁大臣还棘手?
郑盟主两眼凝视了他一会儿,道:“说革弊布新安邦治国是剑家宏愿的初步,并非大言炎炎,我们要最终实现的目标相当庞杂,由很多部分组成。有总括,有具象,从庙堂到民间,自官场至江湖,涵盖了施政、官责、执法、教化、礼义、农工等等多项,可以说思论、民俗、教行、国体及其它的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而且如我刚才所说,每一部分都与现有的一切大相径庭,没有接触过剑家的人,乍一听闻,思想上很难接受得了。”
常思豪听他说得未免夸张,脸上自然带出了些半信半疑的神情。
郑盟主苦笑一下,道:“贤侄既然问到,我便举一例来让你听听,若是难以接受,其它的事情不说也罢。”他顿了一顿,续道:“就拿你熟悉的来说吧,你在山西边境,曾与鞑靼对抗,经历过战争,自然知道它的可怕。”常思豪点头:“鞑子骑兵迅疾,来去如风,很是难防,尤其士卒悍勇,弓马纯熟,个个凶残得很。”郑盟主见他误会,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说鞑子可怕,而是说战争。战争一起,百姓死走逃亡,流离失所,最苦的是他们。如果边境没有战事,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你说好是不好?”
常思豪失笑道:“怎么不好?老百姓天天盼的就是这个。”郑盟主道:“那么,你可有什么办法让战争不再发生么?”常思豪想了一想,有些犯难:“这个可不容易。加固长城、派兵紧守也不过是被动,除非把鞑子赶得远远的,或者全数消灭掉。”郑盟主一听这话,立时身子一僵,皱起眉头:“贤侄心里好大的杀气!鞑子也是活生生的人,父精母血,十月怀胎,与汉人有何不同?要怀着怎样的仇恨,才可以让你毫不顾忌地说出要将他们亡族灭种、斩尽杀绝的话来?”常思豪道:“鞑子生性凶残,坏事做绝,边境军民,对他们没一个不切齿痛恨。赶走了,他们还会卷土重来,而且会报复得更残酷,倒霉的还不是咱们?我并非好杀,只是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办法。”
郑盟主凝目略痴了一痴,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鞑靼是敌国,人民非我族类,两国间的仇恨渊源深杂,非一时一世能解,我明白。所以说,唉,太难……太难……”常思豪品着话音,感觉别有意味,问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剑家有解决这国仇族恨之道,且不管多难,何妨说来听听?”
郑盟主又深深瞧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以你现在的状态,只怕听不得我的话,不说也罢。”
“你……”常思豪面露不悦之色,心想刚才还看你有丈夫本色,这会儿又婆婆妈妈起来。一个男人,这般吞吞吐吐,让人好生不快!
门边浅浅一声哧笑,小晴挑帘走了进来,佯作鄙夷地道:“你别听爹爹在那卖关子,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说,我告诉你吧!他的法子,便是让咱大明开放边境,放汉民百姓出去,也让鞑子、番人和所有的外族都进来,然后民族间大通婚,几代下来,便可让大明百姓血统混合,再难分彼此,大家都是同族兄弟,自然就不会再相残杀,边境消亡,也便不再有国家间的敌我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