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吾一笑:“不是我家,而是你家。”
常思豪道:“你说什么笑话?”
刘金吾解释:“这宅子本是严嵩在京中诸多府宅中的一所,他倒台之后,家产变卖一空,小宅子多被富商买去,这处大些,没人买得起,也便一直空着。皇上想把它赏给有功之臣,正好您在京也需要有个住的地方,就给您了。那些家人也随便使唤,一切开销不用您管。”
两人边走边看,顾思衣坠后相陪,穿过正堂、小天井,又进一院,常思豪在穿行之间,但见院墙连房,房山连院,院外有院,院院连通,十分繁复精致,心下不禁感叹严家的豪奢。刘金吾笑道:“这院子太多,打理起来颇不容易,这几天可把顾姐姐忙得不轻。”顾思衣道:“金吾,我什么时候回西苑?”刘金吾笑道:“来了怎么能走呢?姐姐,你还没明白吗?这院里没有你,又怎称得上是一份大惊喜?”顾思衣掩口道:“你是说……”眼睛向常思豪瞧去,眼圈里微微泛红。刘金吾笑忒嘻嘻地道:“这事你可得好好谢我才行,若非我在皇上面前力推此事,姐姐一辈子在西苑熬嬷嬷,那可苦得紧。”常思豪喜道:“这下可好了,姐姐,咱们真该好好庆祝一下才行。”刘金吾道:“正是。姐,我买的鞭炮呢?快拿出来。”顾思衣道:“在库房,那不是过年要放的么?”刘金吾笑道:“放鞭炮就是图个高兴,不趁高兴时候放,什么时候放?听我的,来吧!”
三人召唤家院取杆挂炮,不多时在门口架起两排十多挂万里红,刘金吾亲自上前点燃,刹时间吡啪暴响,金裂生虹,整条巷子里硝烟弥漫,热闹非凡。
鞭炮声中刘金吾退回阶上,用肘尖捅了捅常思豪,喊道:“大哥!”常思豪:“啊?”刘金吾挤眼坏笑:“趁着这大喜的日子,把顾姐姐收了房吧!”常思豪嗔笑道:“别胡说!”回头瞧去,门楼下的顾思衣两只手捂着耳朵,睫边有些幸福的湿润,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看自己望过来,也回瞧了一眼,笑了一笑,又去看鞭炮的火花了。
次日清早常思豪起来吃过早点,正盘算着去百剑盟看看,有家人递上名贴,报说戚大人过府拜会,常思豪有些意外,匆匆来至前院,果见门下戚继光身着便装斜挎腰刀,正自等候,忙抢前几步出来拱手施礼。戚继光也有些意外,回礼道:“怎劳千岁亲自相迎?真折煞元敬了。”常思豪道:“戚大人何出此言?您是国之栋梁,常思豪一直仰慕得紧,可惜昨日未得其便,还想着找机会去拜见大人,没想到您倒先来了。”
戚继光摆手逊谢:“什么国之栋梁,可不敢当。元敬早闻千岁于大同城外,率百骑冲营,驱畜群、破大寨,炮打中军,一仗杀得俺答丢盔卸甲,落荒而逃,这一仗打得严谨,算得巧妙,以虚破实,以声势造胜势,可谓有胆有识,深得兵法之要。我看,这国之栋梁四字用在千岁身上,才更为恰当。”
常思豪嘴角抽动,脸色冷了些,淡淡陪了一笑道:“大人夸奖。里面请。”
“请。”
两人并肩而行,戚继光察觉出刚才的马屁似乎拍得不正,稳稳心神,堆上笑容感慨道:“记得十七年前,我考中武举,进京会试,正赶上俺答犯京,便在城中守九门协助防御。当时朝中徐阶主战,严嵩主守,最终还是顺严相之意坚壁清野,大家闭门不出,战战兢兢,无一人有千岁这般男儿气慨!哈哈,说来也真是惭愧。”一边笑着一边眼角斜扫常思豪表情。
只见常思豪淡淡道:“鞑子弓马纯熟,在旷地之上对战,我军原是胜算不大,取守势乃是正确的策略。”
戚继光目光微亮:“千岁果然善战知兵,一语中的。当时军中大量吃空饷,兵士人数不足,而且缺乏训练,且不像现在,又有火铳,又有火炮。有些人不顾军中情况,仗血气之勇想出兵与俺答对战,我两次上书陈说利害,提出防御策略,幸而先帝应允采纳,才使得京师得以保全。事后朝中人等大赞先帝英明,我却被同期几个主战的武举骂得狗血喷头,当时若有千岁在,元敬定不致受此责难矣。”
常思豪心想你这嘴变得倒快。一笑道:“被几个人骂,总比城破后遭万人埋怨要强,不能审时度势,又怎算得上是兵家妙手?大人后来赴山东、江浙等地整顿防务、抗倭杀敌,数年间怒夺岑港,转战台州,突袭横屿,大战莆田,斩首六万有余,终于一举扫平倭寇,官升总兵,统领闽浙粤三地军务,名传天下,可谓不负大丈夫之志。那些骂您的武举,如今又在哪儿呢?”
戚继光这些事迹遍传乡野,无人不知,尤其台州九捷这几役,夺港破岛,奇计迭出,更是他生平得意之作,虽然早已听惯了夸奖,经常思豪当面一提,内心仍大是欢喜,赶忙摇手逊谢。两人一路聊起兵事,倒有几分投机,直走到后花园,常思豪才想起错过了客厅,也不好意思往回拐,便引他至园侧观景暖阁落座。
仆人献茶退下,戚继光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含笑推近去道:“千岁喜入新居,元敬有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千岁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