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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校对版] 九指书魔 2406 字 2023-03-20

小山上人笑道:“气通则文达,以闲言对成语,又有何不可?督公忒谦了。”众人也都纷纷应和。以郭书荣华的身份,就算对得不好,又有谁敢多言半字?

郭书荣华按手压下满堂颂声,举杯笑道:“大家如此抬爱,可真愧杀荣华了。此上联实为绝对,秦大人年少才高,可见前途远大,咱们都敬他一杯吧。”

见众人举杯相贺,秦绝响颇有春风得意之感,站起身来向四外致了谢,陪大家饮过一回。郭书荣华一招手,花园里笙笛起处,有班子扮起戏来,满座人一面欣赏,一面彼此劝酒、交头喁语。

常思豪笑完了徐三公子,本来心情尚佳,然见满堂官员不管品级高低,都对郭书荣华毕恭毕敬,连他自承对的不好的下联也都要大夸大捧一番,可见对东厂是何等的忌惮。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是这副样子,平日做事也多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这样一副官场,想要振作起来都难,又何谈实现什么剑家宏愿呢?心头一时又闷闷生堵。

一场《借东风》唱毕,众戏子领赏暂歇,徐三公子满脸的无聊:“三国戏么,前面的还好,可惜《借东风》赤壁鏖兵一过,什么走麦城、战猇亭、失空斩之类,一段不如一段,再往后就更没什么可看了。”

这话题极是微妙敏感,众官呷梅雀静地听着,没一个敢来附合。

郭书荣华道:“三公子说的是啊,常言有‘事在人为’之说,其实是不知天数气运的痴话,蜀汉有那么一个阿斗在,纵然有诸葛丞相的大才辅佐,也是无力回天呢。”王世贞见他目光含笑,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在自己脸上扫过,心头不禁微微一跳,低下头去。

徐三公子道:“刚才这戏班子,腔调唱得倒也清和板正,不过论风采神韵,身段做派,可就差上一些了。”郭书荣华一笑,拿壶替他斟着酒:“三公子久惯风月,这等末流戏子,哪能入得您的法眼呢?”久惯风月并非什么褒扬之词,徐三公子倒似毫无所觉,忽然俩眼一亮,来了主意,提议道:“督公,听闻您也颇爱曲艺,尤其精于昆腔,何不在此高歌一曲,以助酒兴呢?”

众官听了都兴奋起来,不少人鼓掌称善,也有人拍着拍着,缩回了手去,只因郭书荣华乃是堂堂东厂督公,让他给大家表演,岂非大失身份?他高兴还好,若是回头反应过味儿来,多半要拿鼓动的人开刀,徐瑛是堂堂首辅徐阶之子,别人哪有他这般深厚的背景根基?更有人感觉到徐三公子这话看似无心,实则带着挑衅、看热闹的意味,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曾仕权瞧督公含笑未语,便弓着腰往前凑了凑,将一张笑得细皱成花的白脸腆过来道:“三公子,各位,这昆腔北曲儿的,在下倒也能抓挠几句,大家伙儿要是有这兴头,就由我来一段儿助助酒兴如何?”

秦绝响笑道:“哎哟,这提议不错,想来督公这强将手下必无弱兵啊,三公子,您说呢?”徐三公子笑道:“敢情!不用听唱,瞧掌爷刚才这笑模样,那不就是一折地地道道的《诈疯》吗?”登时满堂皆笑。曾仕权笑道:“您可把我糟践苦了。”得了郭书荣华的允许,在桌边请了个安,便略直起腰,退身挪出几步,来到门口亮地里站定,清清嗓子摆了个姿势,忽然想起没有伴奏——官员中起了几声轻轻的哄笑——便又冲外招手,将几个乐师唤到檐下,吩咐:“起个‘投罗鸟’!”那乐师们听了,一个个操琴横笛,仰头歪脸吱吱呀呀拉起散曲的调子。

曾仕权弓腰耷背装出一副小丑模样,笑眯眯朝屋里屋外众位官员们又团团揖了圈手,重新摆好姿势,逼腔作调,就唱起来道:“抚镜笑,顾盼雄姿傲。自诩高逸绝尘,世情看冷,胸如天穹浩。未曾想,痴心暗许锁相思,情网当头,才知缘字妙!凝眸斜窥自心焦,意虽倾,爱难道。且侧坐拾香,温言婉转,慢将心儿靠。”

其时嫖院里姑娘们常唱的曲子,分为粉头段儿、追瓜段儿、掸镜段儿等多种,粉头段多含狎呢之词,掸镜段多是发浮生之叹,追瓜段则是喜中见乐,俏皮滑稽的为多。曾仕权唱这一段投罗鸟便属其类,描述的是公子哥儿如何调戏少女的情事,“侧坐拾香”后面,还有因靴底踩了狗屎而把姑娘薰跑的一节,曾仕权不敢太过造次,因此掐去不唱。

众官对这曲子熟烂得很,觉这位曾掌爷把个浪荡人物扮得唯妙唯肖,足堪绝倒,后情虽然未表,彼此也都心照了,一曲听毕,都哈哈大笑、鼓掌喝彩,一洗刚才神头鬼脸的压抑。

“这小权,可也太不成样了。”郭书荣华在掌声中微笑着轻轻地说了这一句,收转目光,拈杯微掩道:“侯爷见笑,三公子,来来来,请。”常思豪应着喝着,倒觉刚才这曲中“顾盼雄姿傲”、“侧坐拾香”之语,似有所指,带着调侃之意。斜眼瞧去,徐三公子果然听得大不是滋味儿,脸色枯馊馊地好像个酸菜帮。心想:“郭书荣华和徐家的关系不清不楚,倒不如就此机会试探试探,哪怕他们关系当真不错,借曾仕权这小曲儿,说不定也能挑起点火来。”当下假借酒劲道:“要说小曲儿呢,还是姑娘家唱来好听些,三公子前些时开了一家香馆,召来满堂的姑娘,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督公想必去捧过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