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一听这般规矩,不禁啧舌,说话间营门处不断有车马到来,下来不少文官,都是奉旨送行。戚继光忙又派人接引。马场上都是夯实的土地,风一吹有尘土飞起,众文官胡须怕被吹乱,各以袍袖掩面,缓缓而行。一人揣着袖筒踱到戚继光身边时停下脚步,拉着长音道:“戚大人此去南方,可算是龙归大海,虎入深山,英雄又有用武之地,可以去‘觅个封侯’了呀。”
这人八字眉、酸枣眼,左边稀右边浓的胡子,正是给事中吴时来。戚继光就是被他使了坏才调在京中,如何不认得?心想这狗头如今进了工部,放着河不治理、水患不平,闲着没事反来搞我,如今誓师出征,又来大吹酸风,真恨不得上去把他掐死。然而知道他是徐阶党徒,不得不强忍了火气,拱手道:“戚某一心为国,岂贪功爵。大人说笑了。”
吴时来道:“嗯,好。戚大人的人品,那是有口皆碑的,只是这人哪,都容易居功自傲,下官也是好心提醒,望大人时时自省自重,不要走上胡少保的老路呀。”说罢哼哼哈哈地一笑,拧着身子汇入了文官队伍。戚继光气得双睛冒火,按剑盯着他背影浑身绞劲,脚趾头都要把靴底扣出洞来。
这期间掌旗已然抱着钉好的大旗返回,在两名士卒帮手下,将旗杆用绳拉起,插在石槽中夹好,又有四名军卒抬过厚重的青石香案,摆在旗下,布置好香炉退在一旁。一切齐备,瞧得日晷上针影指向巳时,戚继光向常思豪、俞大猷等人点头示意,几人穿过士卒,一齐来到香案之前,折膝跪倒。
戚继光手拈长香,向天祝道:“皇天在上……”忽然风力稍稍转强,旗猎如舞,碗口粗的旗杆嘎吱吱摇了两摇,“喀差”一声,竟然断为两截。
大旗扑尘坠地,一时将众人都看得呆了,众文官不少人以袖遮面,看似挡风,实则掩笑,也有的知道祭旗之时发生此事,大不吉利,都变了脸色。戚继光瞧那旗杆断处有不少钉洞,眼睛登时一立,霍然站起,揪住那掌旗喝道:“鼠辈安敢如此!”那掌旗身子紧缩:“是将军说要多钉些钉子,不干我事!”戚继光怒道:“胆敢毁我军旗,折我军威,今日我便杀你活祭!”说着往前一搡,回手就要拔剑。
“且慢!”随着话音,一人按住了他的腕子,笑道:“一杆旗子而已,戚大人何必如此呢?”戚继光怒极之下万事不顾,喝声:“闪了!”膀子猛地一晃——那人就觉胸臂间一股大力陡来,双脚登时离了地,身子腾起来飞出五六尺,脚跟沾地蹬蹬蹬跄出去十多步,扑嗵一声跌倒尘埃,甲叶子哗啦啦乱响,好似摔破了一袋碎铜钱。亲兵赶紧过去搀扶,神机营两大翼长同时挺身而出,喝斥道:“戚继光,你胆敢对汪翼长动手?这太也无礼了!”
戚继光一看地上那人细皮白肉,正是神机营三大翼长之一的汪剑华,登时脸色一变:打自己调到神机营就没少受他的歪毛气,平常都是陪着小心好好伺候,不想今日领旨出征,大庭广众之下倒闹出这等事来。
汪剑华养尊处优,久不知战阵为何物,哪受得了他的虎狼之威?加之身上披甲太沉,倒下便站不起来,颤手指道:“好你个戚顶灯,你好大胆子,仗着军功为所欲为,竟敢殴打本官?咱们到我舅舅……到提督大人那儿评理去!”
俞大猷、常思豪等一见这情形,都怒火上撞,待要上去分拆,就听营门处传来勒马嘶鸣声响,有尖锐声音道:“圣旨到!”
登时营中全员都跪倒在地,汪剑华一听也不敢闹了。
只见马队开处,一乘小轿现身,轿帘撩起,程连安快步下来,向众人喊话道:“圣旨下!召云中侯及俞戚两位将军火速入宫!”
第三章 惦记
已经在祭旗临要出征,又突下急旨,显然大不正常。
常思豪、俞大猷和戚继光相互瞧了一眼,觉出要有紧急大事,赶忙领旨随程连安起程。路上探问究竟,程连安道:“只知是厂里刚接到一份军情交了上去,具体我也不清楚。”三人对视一眼,均想:“不好!难道古田起义了?”
到得宫中,隆庆立刻召入,见三人摆手免了礼,将一份战报递过道:“三位卿家,你们看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