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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校对版] 九指书魔 2619 字 2023-03-20

随着一声轻响,那条挣扎到无力的小鱼,在歪倒的竹篓边,口唇张合,最后地,努力拍了一下尾巴。

次日清晨,水颜香还宿醉未醒,长孙笑迟便早早起来做好饭闷在锅里,提着鱼篓出来,撑开筏子到上游,沿溪收网。

这条溪少有人来,又值金秋时节,鱼儿丰肥,前一天下好的网子,经过一夜已然撑得满满,他下腰将网子扯上来,沉甸甸竟压得筏头水漫,嘎吱有音。

往日他只挑大的留下,小的放生,今天却毫不犹豫,全部倒进了鱼篓。

重新布好了网子,他撅了些临溪的柳条,睫毛般往鱼篓边插满一排,提起长篙,竹筏如片纸过涧,飘逸如飞,直奔下游。

在这条溪流的下游,有个离宜宾城不远的小镇。那里的露天集市不算热闹,却正好低调安全。到地方拴好筏子上得岸来,四野里仍黑沉沉的。他背起满满的鱼篓,“叭叽、叭叽”踩着泥泞的小道向前行走,渐渐的东方生白,起了鸡鸣。

来到集市时,已经有些人比他早到,有的忙着在泥地上铺草垫,有的已经在往外摆货。由于常常见面,彼此间已都很熟悉,一走一过,彼此都打起招呼。一个颊腮红泛、头戴罗巾的妇人搁下擦亮的酒坛,抬起头来,笑道:“哟,这不是孙秀才吗?”

长孙笑迟呵呵一笑。如今虽然每日打渔晒得黑了,他举手投足间却仍改不去那一份从容气质,周围摊贩瞧出他是个懂文墨的,偶尔要写个信、代个书过来找他,他都是欣然执笔。在这乡野小镇上,“龙形狂草”是用不上了,好在他楷书功底也深,行书、隶书样样皆能,写得既好,又不收钱,所以人缘上佳,还得了这么一个秀才的号。

他答道:“啊,四姐也出摊儿了?”

“是啊!”于四姐伸着脖子瞧:“哟,你今儿这一篓鱼可打了不少,至少能卖个三吊五吊的!”长孙笑迟停了步笑道:“卖多少临走还不是给您送来?干脆咱们货换货,这鱼给您,我直接拎两坛酒回去得了。”于四姐笑道:“哟,那些个我可吃不了,家里又没仨没俩的,就我一个人儿。鱼儿这东西无水儿不欢,放不住可就该臭了。”长孙笑迟道:“养在水缸里也能活几天呐!随时吃着都新鲜!”于四姐道:“话是这么说,可家里就我一个人儿,离河又远,我一个妇道人家吃水不易,哪挑得动啊。”长孙笑迟哈哈一笑,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于四姐对面有个卖狗肉的老汉,瞧此情景,二指轻敲锅盖,发出“磕梆磕梆”的声响,哼起小调儿逗孙子:“嘿,都说鱼水情儿深,到头来,还不是架锅烧水把鱼闷?可惜了儿这鱼儿有心把水戏,流水它偏偏无情愁杀人!”于四姐臊搭搭蹲回去,口里道:“也不知哪个走东街、窜西巷、老没正形的贼囚根子,吃多了屎闷肉,喝多了狗屌汤,把个锤子憋得敲肚皮,梆梆梆梆,日里夜里只顾响!”老汉拍手笑道:“敲得响,是锤子硬,旁人不知我究竟。杂粮消得身子软,常吃狗肉去百病,男人吃了柱擎天,妇人吃了露小缝儿。”他两只手边说边拍,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节奏不急不缓,带着某种暧昧意味,身边的小孙子似懂非懂,跟着拍手,咧开嘴露着豁牙吃吃笑。于四姐听得胀红了脸,大家对面摆摊多少年了,互知根底。这老头浑号“狗嘴孙”,一条拧花舌,两排伶俐齿,年轻时常挑担窜街卖,能哄得寡妇开心、虔婆受用,若翻脸时,嘴皮子利索可不饶人。当下腆着笑骂了句老骚包,也不去招惹他了。

长孙笑迟来到自己常蹲的摊位,把鱼篓放下,地上铺好草垫,挑出几条大鱼齐整整竖码在左边。发现单有一条最大的,足有五六斤,便打横摆在最外面。其余中等大小的码在中间,再差一点的,尽量挑个头差不多的,摆在右边。剩下的小鱼也不挑捡,倒出来些,在泥地上堆成小堆,余下的仍搁在篓里不动。

此时买菜的人少。他闲着无事向这一街两厢左瞧右望,只见红红的牛羊肉在晨曦中挂上了钩子,白白的大馒头冒着热气捡出了蒸笼,一板板豆腐在案上高高起摞,一根根油条泛着金光在锅里正起泡成形。地摊上有自漏的宽粉条,也有贩来的盐津梨,有新下来的青红枣,也有绑了腿的老母鸡,人们在各自摊上忙碌着,一幅平安喜乐景象。

他眼里瞧着,心里盘算:如果今天真能卖出三吊钱,给小香买酒要花去一吊半,剩下的一部分买盐,一部分买米,酒多不免伤肝,再买些葛花菜解一解才好,天气转凉了,也该给她添些衣裳,尤其溪边阴冷,可不能让她脚下受了寒……唔,这样便不够了,那么这次先买鞋,下次再添衣,或者先添衣,下次再买鞋……不过也未必,这条最大的若是有买主喜欢,多给俩钱儿,说不定也就够了……

算着算着,忽然失笑。

聚豪阁把控长江水道,日进斗金,自己过去身为阁主,食宿一切都有下属打理,凡是端上来吃的,必然珍馐美味,凡是送过来穿的,亦必合身体贴,从来没有必要为此付出心思,如今需要事事亲为,却也已渐渐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