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铳手们射完一轮正在上弹,炮手急忙点火,大江哗流若吼,炮声骤响成串,几十条水柱呈斜十字交叉,在船桥两侧兀然鼓起,交汇点处两炮命中,轰得船体四碎,烈焰涨天,江面上好像起了狂风雷暴,将天与地的界限淹没得一星儿都不见。
船桥瞬间被水流冲去,船岛上剩下那十几名聚豪武士并没料到姬野平会这么做,武功又不及他,只好下小船追赶。送方枕诺来的那两个小卒早吓得翻身跳江,不知游藏何处,剩方枕诺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三桅大船上,看着满江的红火、连天的黑烟,直愣愣无法动弹。
“空、空、哐、哐——”
顺流而下的船只与东厂旗舰接连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响,登时甲板摇晃,聚在船头防御的干事们东倒西歪,不少军卒立足不稳,翻身堕江,惨号凌乱。
忽地一声暴喝压倒一切,激天水浪之中,一条雄影背日飞来,手中银枪闪亮,红缨照眼!
“保护督公!”
“呛呛”连响,曾仕权、方吟鹤双双拔刀前迎,然而阳光眩目,令他二人眼中一虚——姬野平空中将红枪一摆,“当、当”两声将刀磕开,就势以枪为杆,向甲板上拄去,借力抖脊,脚不沾地腾身再起,直取船楼!
郭书荣华安静地瞧着,眼瞳像倒映着世界的水珠,涵容万有,干净而明嫩,船体的摇摆倾斜了座椅,却好像改不了他的端庄,劲风将伞下的流苏吹偏,却好像吹不入他的眼底。
姬野平忽然就感觉到耳后一股寒气从斜刺里穿过来,激得皮肤上好像要起裂纹儿,赶忙推枪纂往右急拨——“当啷”一声,枪杆拨上了什么,一股巨力传来,令他如遭雷击,身子向下折坠!
曹向飞不等他落地,空中一摇身,手中刀如钢鹰抖翅,向下追劈!
姬野平大胯左甩,两膀别腰,几乎在空中将自己拧成一段麻绳,丈二红枪随之弯起大弧“兀”地响起来时,分成人字的两腿恰好沾地劈衩拉成一字,腰身同时拧到极限,下颌尖斜对着自己的屁股蛋。在那一瞬的静止里,就见他腮帮子一蹦,眉心子一拧,屁股唇后面的绸裤骤然紧收,仿佛孩子嘬奶吸瘦了脸蛋,一股劲力就龙卷 风似地从裆里升起,催得他身往回勾,颈往回拧,一字腿瞬间变回人字,打着旋儿地从甲板上反弹而起,十趾离地前一沉气猛往下扣,吱咛一声涩响,全身骤然紧固如钢,大枪却似变成了一条活龙,甩着缨子从手里窜起来——这一式名为“张飞打枣”,看似是刺,实际力朝八方劲走螺旋,讲究用横似直,沾枝震干,古传练法确是打树,但姬家用枪却不打树,而是打牛,据传姬向荣练此式能达到用枪击中牛角时牛尾炸跳,牛却感觉不到疼,这说明力量打透出了尾椎。人没有尾巴,但脊椎和牛一样,手中兵刃就是牛角,挨一下劲存到脊椎上,震坏五脏还是小事,伤到脊髓,一下就能打瘫。
间不容发!刀枪交在一处,人们就听耳轮中一声嗡响,曹向飞单刀脱手,身子向后倒射而出,“泼啦啦”撞破船楼一角。
曾仕权、方吟鹤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些年来,有谁看见大档头吃这样的亏!
“刷刷刷刷——刷——”又有五条身影登上旗舰。分别是楚原、胡风、何夕、风鸿野和冯泉晓。风鸿野听步音少了,一回头:“咦,你应该在最后面的,他们仨呢?”冯泉晓也回头看了一下,又转回来:“闪炮时掉江里了!”
曹向飞脚尖沾上甲板时又“嚓嚓嚓”连退三步,后腿挨上了船栏。他对武学涉猎极广,刚才甫一沾上就觉出劲不对,又值身在空中无法卸力,只好撒手弃刀,这样一来场面虽然难看,总算不致受伤。此刻瞧姬野平这一枪得手又要往起窜,赶忙射身抄近相拦,曾仕权和方吟鹤见有曹老大,也便不顾姬野平了,发了一声喊,带同军兵干事们掉头堵截楚原,一时间船头上飞靴掠袖,刃光露闪,打得人似花盏,朵朵纷呈。
楚原、胡风、何夕这些人武功虽高,但历经几个时辰的杀戮,体力下降得厉害,至于曹向飞对姬野平的胜负,郭书荣华也毫不担心,他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将目光从甲板上移向远方——此时两翼炮火已停,康怀和云边清带人在中途就将聚豪阁那十几名武士截杀,此时正快速划着船向这边靠拢,西偏的太阳照得满江金亮、天地生红,迎面推来温馨的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