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眨眨眼睛:“大哥,是你心里有事吧?你在担心什么?”忽有所悟,低声道:“在惦记郭书荣华?”问完这句等了会儿见他不言语,知道猜中了,无所谓地道:“已经跳江死了,还琢磨他干什么?”
常思豪脸色沉静,站起身,在舱中踱着步子,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别人至少都能看懂一二,唯有这个人,我总觉得琢磨不透他。就算秦家的事是鬼派在给他栽赃,那么白塔寺三派退盟,有曹向飞的参与,和他就脱不开关系了。这趟聚豪阁五方会谈的事也是他的策划。他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到了,明明胜券在握,却为什么把这一切都抛下了呢?
官场江湖向来是两条路,百剑盟不断延伸触角,东厂忌惮,分裂削弱是必然的。这趟他下江南,为什么招了一帮侠剑客在身边又不用?我看那和聚豪阁无关,倒像是准备对付你的。百剑盟、秦家都在你的手里,聚豪阁一垮,江湖由你坐大,这不是一种威胁吗?官场上他说了算,把你在江湖整到身败名裂,以后就得彻底依附官家了。他下一趟江南,等于平了江湖三大势力,这东厂天下,岂不是就稳固安牢了吗?我甚至觉得,什么鬼派、陈星,都是他虚晃的一枪,都是骗人的,这一切都是他的一个大计谋。他不是轻生的人,他一定还活着,如今计谋已成,他该现身了,却仍不见踪影,总不成是真死了,又说不定,现在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秦绝响直愣半晌,道:“大哥,你想得是不是太多了?他没有这么可怕吧?”
常思豪摇着头:“你和他还是接触得少。”
秦绝响嘴角下勾,忍抑着,却掩饰不住表情里那暧昧的笑意,好像在承认“是是,你们的关系是比我近多了。”清了下嗓子说道:“咳嗯,……依我看世上很多事倒脱不开一个情字,他……你不会觉不出来吧?”
常思豪抿了他一眼,扭转了身子:“在他那个位置,会为情所困吗?况且我又不是什么小白脸儿。”
秦绝响笑斜着他背影,双手抱脑勺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来:“那可也难说,……大哥,恕小弟我就直说了,其实,你的心里,多半也清楚,只是不愿承认和接受罢?说实在的,当初在小汤山温泉边上一瞧见他,我心里就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感觉这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说不出的优雅。你知道,我不好这个,但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若是他的话,倒也可以尝试一下……”
常思豪微微皱眉,颈往回勾:“绝响……”
秦绝响笑道:“您放心,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我的意思是:人这东西,很难讲的,可能当初他真的是想利用咱们来着,慢慢的可能会有变化。倒徐那会儿,你和他拉着徐渭和众官员吟诗赏画的,一阵阵我瞧着都酸得慌,一阵阵又挺妒嫉你的。好像绕在他身边的应该是我,又感觉我的大哥让他给抢走了。感情的事真是很难说,就像我和馨姐,我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可终究还是很无力。我现在也悟了,一个人再有能力,再有才干,多少事难不倒他,并不一定就能圆满了,可能终会有一样什么事,在别人看来算不上事的一件事,会令他绝望的。”
常思豪凝了一会儿神,之前自己不愿返城,就是有这方面的顾虑,真害怕进了城之后,反而看到他已经重新出现,就在大堂上安安稳稳地坐着。想着这些,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最好不是这样,否则,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对付他了。”
姬野平提着红枪不吃不喝连奔了四天,终于力脱,摔扑在一片荒林草地上昏厥过去,再次醒来,感觉四周湿气氤氲,好像下着蒙蒙小雨。他直着眼睛回想着过去这一个来月间发生的事情,心中五味杂陈,想着想着,肚子里咕噜噜地响,赶忙一翻身坐起来,解裤带蹲下。
半刻钟后,他扔掉草棍,摇摇晃晃地起来系好裤子,感觉腹中饿极。回顾四周荒疏萧条,没什么浆果,更没什么动物。提枪搜寻半日,不见人家,倒找见一条道路,心想只要奔西南而去,早晚能到古田,辨明方向之后,登程便走,一直走到日暮,饿得越发眼蓝,忽听前路暮色里响起蒙蒙的小火炖粥声。
他心中念道:“良心丧于困地!”一转身滚入道边草沟,抱枪躺平。
姬野平双睛大瞪静静等待,草沟上方,天空霞光如血。
枪杆贴在脸上,凉凉的,令他忽想起当年燕凌云雪地传枪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