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接连三日在风雪中暴露导致冻伤严重,常思豪身体毕竟有底子,养了两天,已经可以下地动作,趁阿遥出去找食物的时候爬出来一看,原来这“坟墓”建在树林边一条小草沟里,是用枯树枝搭出架子,又铺上细枝,上堆枯叶,最上面又盖了一层土。
看着这弧拱平圆的屋顶,他想:“坟头比这要尖要高,倒不如叫它蚌屋的好。它叫蚌屋,我又是什么?难不成是黑珍珠?呵,我连个石头子都不是。”
心里想着,扶树站起来,隐约看阿遥在林子里,便朝这方向走来,只见阿遥正小心地揭开一块石块,伸进手去掏,旁边雪地上,也有些扁平石块,两块一组,一块斜斜地立着,另一块竖立着。斜立着的,都是由一根小枝支撑,底下有些草籽。
常思豪明白这机关:小鸟走过吃草籽的时候,碰到小枝,石块就会落下,小鸟反射性地会往对面飞,却会撞到另一块石头,飞不过去,只是这一瞬间,就能被挤住了。
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一块石头,就是一条命。也许正是杀生害命太多,老天才会把吟儿和寿儿从自己身边带走吧?阿遥从石板底下刚掏出只鸟,回头看见他,忙道:“你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快回去躺着。”
常思豪喃喃道:“杀生害命,造孽不浅……”
阿遥笑道:“杀生我来杀,造孽我来做,吃现成的没罪过。快回去吧。”
常思豪道:“呵!孽也有能替的?让人替我造孽,我得有多大的孽!”叹了口气,又问:“我有点渴了,周围好像没看见有小溪,你取水的地方在哪边?”阿遥笑道:“你看,这不遍地都是么?”常思豪看到满地的白雪,这才反应过来,道:“我真是冻傻了。”俯身抠了一块,放在嘴里。阿遥忙道:“那雪凉!你等我……”忽然说不下去。
常思豪不想让她尴尬,转开头道:“没事,就吃这一块,润润喉咙就好了。”回到蚌屋前,心中动了一念,扶着树俯下身来,挖了一大块雪放在口中含着,雪块冰冷,舌头轧得生疼,化后感觉却只是一点点水,于是含着这点水不咽,又挖一块放嘴里,跟着又挖一块……连挖了好几块,都化掉,才聚足满满的一口,过了一会儿,这水才又渐渐地温起来。
他心头大酸,侧头再看那“蚌屋”,知是阿遥为避风雪,撑着身子把自己拖到了这,然后四处捡枝搭盖起来的,这地方天气如此寒冷,她必不敢耽搁时间,连日连夜一直在干,且不说那些枯枝,就是这上面一层层的叶子,一层层的土,她在这冻土之上,要挖出多少捧、爬上多少个来回?想到这里,他这一口水全都喷洒出来,猛地把头撞在树上,双眼紧闭,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心中自责道:“常思豪,她为了你,把自己弄得跟僵尸一样,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求生的欲望强烈起来,他的人也精神了许多,又过两天,几乎完全恢复了体能,看着阿遥那瘦弱的样子,他暗暗下决心:“该造孽了!”
他一决心造孽,周边动物便开始遭孽,在原始森林中平平静静活了不知多少代的它们忽然发现世上竟有妖怪,这妖怪比虎安静、比狼凶狠、比狐狸聪明、比豹子跑得快,且有一长一短两个犄角,锋利无比,能拔出来也能收起来。它们发现,自从妖怪来后,自己的亲戚和天敌接连失踪,而妖怪和母妖怪的生活则直线改善,每天的食物由拾坚果、烧小鸟变成了烤野鸡、烤熊掌、烤羚羊、烤鹿排……
连吃几日,阿遥的气色明显转好,面色红润,腮帮也微微有点肉了。存下的肉类还有不少,常思豪想给阿遥换换口,又准备去打些别样的,阿遥笑拦住道:“大哥,这还有,干什么出去还打?咱们活着总免不了要杀生害命,甚至走路也会踩死个蚂蚁,可是吃就可着自己的胃口来吃,走路看见蚂蚁不要故意去踩,就是咱替下辈子修的福了。”
常思豪听了这话,默然心受,留下来帮她处理皮毛、切肉晾干,又想:“下辈子……人真的有下辈子么?吟儿,寿儿,还有我那小花妹子,他们的来生会在哪里?”
干了半个多时辰,只听远山旷野里有呼喊的声音,出来到林子边一望,只见四姑娘山下,秦自吟的坟前站着个大个子,双手拢在口边叫喊,正是李双吉。
常思豪忙向他招手回应,李双吉蹬蹬蹬跑过来,瞧瞧他,脸上有些意外:“咦,夫人孩子都死了,以为你难过,你活得倒挺精神!”常思豪苦笑道:“好好活着,就算是对死者的告慰了。你怎么来了?”李双吉看见阿遥在后面撑出来,笑道:“人家能来,俺怎么就不能来?告诉你吧,出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