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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风雷[校对版] XVLEII 3908 字 2023-03-20

入秋之后,河南大熟。贼众养息日久,粮足马肥,再次兴师北犯。其时秋汛已过,大河天堑已失。贼众由龙在田率领从开封东进,一鼓而下徐州曹州等地,直抵兖州城下。王致远寡不敌众,虽获几次小胜,于事无补,只得退回城中固守,飞马入京告急。

天赐入居皇位一年,宵衣旰食,励精图治,朝政日新,民心振奋。京军三十六卫经过一年整饬,大有起色。天赐又将京军精锐重编为五军营,共左右中前后五军,前军是萧若男的忠勇营,左右后三军分别由董良佐赵弘弼韦应麟统领,中军则由天赐亲率。天赐时常轻骑出宫,戎装佩剑,督率诸军操练,日夜不辍。兵贵精而不贵多,五军营人马不过十余万,但武备整齐,士马雄壮,南下平乱的时机已经成熟。

兖州府为山东屏障,向北三百里的临清州是漕运重地,军粮之贮不下千万石,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兖州告急,不能等闲视之。天赐召集群臣,传檄天下,声讨反贼。命寿亲王监国,率五军营御驾亲征,大军十余万浩荡南下。皇帝出巡,非同小可,按常理卤簿车仗,随驾军卫非数万人不可。天赐却一体免之,设营帐于野外,风餐露宿,与士卒同行同止。左右扈从段云鹏程万里施明轩常荫亭以下不过数十人。小蔷小薇也女扮男装,随驾南征。皇帝身体力行,众军众志成城,虽日行百里而不觉其苦,很快大军便进入山东地界。

这日大军进至汶上,依山傍水,扎下营寨。汶上距兖州不足百里,前军已与贼众接战,捷报迭次传来,军心更为振奋。天过三更,欢腾的大营终于沉寂下来,劳累了一天的军士大多进入梦乡。因军临前敌,主帅有令,人不卸甲,马不去鞍,众军士抱戈枕剑而眠。营外游骑往来巡游,戒备森严。

夜幕之中,两道快捷如风的黑影时潜时进,沿林畔悄悄接近了营寨。两人青纱蒙面,身形窈窕,皆是女子。一个身形略高,亭亭玉立,一个身材略矮,纤巧轻盈。那矮者低声问道:“姐姐,是这里吗?”高者明亮的大眼睛扫过灯火如昼的连绵营寨,答道:“我和师父从临清州一路跟下来,决不会错。妹妹,咱们进去。”

矮者身形蓦然纵起,化成一缕轻烟,几个起落便接近了寨栅。纤掌一挥,栅栏上的火把应手而灭,四周漆黑一片。栅栏前的几名军士浑然不觉,一人骂道:“他妈的有鬼,这阵风来得真邪。”磨磨蹭蹭再点燃火把,两名女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营寨。

数万人马,连营十余里,想从中寻觅一人谈何容易。东躲西藏,在营中转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那矮者按捺不住焦躁,问道:“姐姐,怎么办?狗皇帝究竟藏在何处?”高者道:“不用着急,咱们一营一营找过去,好歹挖他出来砍下狗头,看他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姐妹二人慌忙隐身到帐幕后的暗影里,揭开一道缝隙向外窥视。只见那来人是个粗壮的中年汉子,从面前匆匆而过。那高者大喜,低声道:“是程老狗,跟着他。”姐妹二人蹑足潜踪,暗中跟随下去。

程万里大步流星走到一处大帐前。帐中隐隐透出灯光,帐前肃立一人,正是段云鹏。就听程万里道:“老段,该换班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只怕要有一场大战。”段云鹏伸了个懒腰,交待了几句,而后匆匆退去。

姐妹二人隐身暗处,那矮者悄声问道:“姐姐,这营帐平平无奇,会是皇帝的行宫吗?”高者道:“程老狗段老狗都是昏君的贴身侍卫,应该不会错。这是昏君防身保命的法门,遁迹于诸军之中,刺客便寻他不着。人算不如天算,天意欲绝昏君狗命,刚好让咱们撞上了。妹妹,你缠住程老狗,我来下手。”

矮者颔首应是,长身而起,身形合着剑光扑向程万里。娇喝道:“看剑!”她并不想伤人,剑势虽疾,用的却是虚招。程万里惊然回首,拔刀遮挡。斗不数招,森森剑气攻破重重刀幕,透体而入。程万里心中骇然,这滋味一年前他曾领略过,记忆犹新,现在这个令他做过无数恶梦的绝世高手又来了。当年合四人之力尚且一一伤在剑下,孤身一人更非其敌。他心底生寒,想要呼唤同伴,却被狂涛般的剑气压得喘不上气,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高个蒙面人乘机冲入帐内,程万里又惊又怒,全力抢攻,拼死反噬,却进不得分毫。就在这时,帐内奇峰陡起,传来一声清越的长笑,随后便是一阵金铁交鸣,夹杂着女子的娇呼声,旋即归于静寂。程万里心情由绝望转为兴奋,这一定是皇帝在帐中另外安排了好手,将那女刺客擒住。

那矮个蒙面人大惊,手底下不再容让。剑招一变,由虚化实,一剑当胸直入,似是出洞的毒蛇,正中程万里前胸鸠尾穴。这一剑使得恰到好处,剑锋着体,鲜血不出,真力循剑而上,攻入体内。程万里经脉封闭,全身僵硬如石,失去知觉,摔倒在地。

刺倒程万里,矮个蒙面人扑入帐中,只见迎面便是一个魁梧的背影,身着龙袍,头顶金冠,手中长剑正向高个蒙面人的蒙面巾上挑去。那高个蒙面人却似惊呆了,怔怔盯着对手,一动不动。危急之中,矮个蒙面人无暇思索皇帝为何会有一身武功,揉身而上,举剑便刺。

皇帝蓦然转身,横剑迎击。两人一朝面,矮个蒙面人看清皇帝的相貌,心神大震,真力陡失,剑势便缓了下来。这软绵绵的一剑如何挡得住对手凶猛的反击,两剑相交,矮个蒙面人的长剑飞上半空。皇帝手中长剑却劈面直入,蒙面巾应剑而落。真面目一露,皇帝也经呆了,长剑锵然坠地。两人痴痴对视着,两颗心由诧异转为惊喜,这个叫道:“小雪!”那个叫道:“大哥!”紧紧拥抱在一起。

映雪喜极而泣,只疑是在梦中。依偎在天赐怀里,痴痴道:“大哥,原来你没有死,是爷爷在骗人。我一直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你回平安归来。如今天从人愿,美梦成真,我反而不敢相信了。”

天赐无限感慨,紧紧抱住怀中人儿,说道:“不是令祖骗你,而是大哥欺骗了令祖。那时我太荒唐,为争一口闲气,自作聪明诈死遁走。害苦了贤妹,令祖一定也为此不安。当时我隐身山崖下,亲眼看见他老人家沿溪水焦急地寻找,我却不能体谅他老人家的心情,现在想来,好不惭愧。”映雪甜甜笑道:“这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只要大哥安然无恙,我就心满意足了。”